塞尼斯托的弓形眉毛突然彈動了一下。他想起來厄里亞那詭異的、只見證過一次就令他印象深刻甚至于有些忌憚的震懾技能,正想提出讓他先撤遠點再說,免得身為軍團首領在此丟人。但略一思忖之后,他又改了主意,只做好心理準備、飛在原地淡淡說道
“當然。”
與他表現出來的盡在掌控相反,塞尼斯托心里其實相當沒底。他根本搞不明白厄里亞的震懾技能是怎么做到直接喚起一個生命體發乎內心的恐懼的,不用殺戮、無需死亡,只是隨口說出一句話而已,就能造成比血流成河更可怕的結果。
仿佛恐懼是一根琴弦,旁人拼命沖著這根弦吹氣的時候,厄里亞只是輕易地用手撥弄了一下,就令其發出前所未有的萬鈞之聲。
塞尼斯托本人當然也不在效果免疫的列表里,這在上一次的戰斗中已
經被證實過了。當時厄里亞為了壓制他那本命運之書,
沖著它咆哮了短短幾個字,
旁聽的塞尼斯托頓時像被雷劈了一樣,渾噩好半天才勉強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這還只是被波及到了而已。
上次的經歷讓塞尼斯托本能地不想再與厄里亞起沖突,然而他很快意識到,他這種思維方式不是因恐懼而升起的逃避還能是為什么
從什么時候起,他塞尼斯托也會在恐懼面前低頭了
不,這宇宙里本應沒有任何事物能令他低頭。
因此盡管羅馬如的到來不是他指示的,塞尼斯托卻很快下定決心利用這次機會他需得強迫自己再度直面厄里亞的力量,然后戰勝他心中的恐懼。
如果這次還是不行,那就以后再找時機繼續嘗試。
直到他克服弱點為止。
塞尼斯托可以不是戰無不勝的,他經歷過慘敗,被綠燈軍團囚禁過,被紅燈軍團俘虜過,在大大小小的戰役中失利過無數次,但今天依舊站在宇宙中不可小覷的前列。
然而他不能在恐懼面前失敗,否則眼下他擁有的一切都會因為他背叛了自己而背叛他。
所以面對厄里亞和軍團下屬,塞尼斯托硬是撐出個若無其事的表情說道“當然,你隨意。”
厄里亞還真就隨意了。
別說塞尼斯托只是他名義上的上司,就算對方給他發工資,那也得根據數額來考慮究竟是當個乙方惡霸還是稍稍給點面子。現在兩人之間缺乏罪惡的金錢交易,又沒來得及發展出純潔的友誼,厄里亞多問一句還是看在塞尼斯托翻譯水平精妙、以及黃燈戒真的很好用的份上。
他用命運之書語平靜地對羅馬如說“你應該給那些死在你手上的無辜者償命。他們臨死前感受到的就是你此刻的恐懼。”
羅馬如的豎瞳猛然間擴散開。
他雖說是個人渣,卻對塞尼斯托忠心耿耿,自加入軍團以來有八成行動都得到了塞尼斯托的準許或暗示,剩下的兩成幾乎也是在為了軍團利益奔波。殺戮對他來說如同玩具,他能用燈戒具現出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的尸體作為武器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在他的母星上殺死了成千上萬的人,其中有大半都是孩童。
可是此刻,在羅馬如眼中,那些尸體全都化作帶著獰笑的喪尸向他撲來。它們張開血盆大口將他淹沒,羅馬如難以呼吸。他并不恐懼尸體,但他眼前具象化的死亡堆得比xudar星上最高的山峰還高,放眼望去祂像個身披黑袍手執鐮刀的死神,仔細看又能從祂身上看到無數的眼睛和無數張臉。在這可怖的化身之后還站著一道不起眼的身影,他身披長袍,手縛鎖鏈,鎖鏈盡頭是一本攤開的銀白色書籍。
羅馬如難以理解他看到的一切。他腦海中閃過數不盡的畫面,有他自己,嘲笑生命、嘲笑命運的自己;也有他的刀下亡魂,哭的、絕望的、認命的無辜者們。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在上升,身體卻在下沉,有種強烈的痛苦在心臟處翻騰。他腳
下的星球仿佛分裂成了兩個,
巨大的行星環交織成莫比烏斯環,
遠處的恒星沸騰、然后冷卻,宇宙在沉寂。
他是誰
他為什么在這停留
正在茫然間,有個穿著哥特式洋裙、黑發白膚的女人向他緩緩走來。她臉上帶著堪稱溫和的微笑,在黑暗的、沒有空氣的宇宙中如履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