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翕動,想說點什么,卻陷入良久的沉默。
之前在修羅海市,在枯疾的天賦影響下,燕瀾雙眼劇痛,姜拂衣以小醫劍刺他晴明穴時,便曾感受過那種剜眼之痛。
雙眼是后靈境的大門。
原本以為,剜出他的雙眼,是為了往里面封印怪物。
一直以來竟都猜反了,并非塞東西,而是向外取東西。
姜拂衣很少如此安靜,甚至前所未有。
即使燕瀾疲憊至極,也努力將疼痛的眼睛睜開,模模糊糊。
燕瀾認真盯著她看了會兒,始終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阿拂”
“害你的人里,我是不是也算一份”姜拂衣心中自責,“你來人間,是為了處理封印,我卻令你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破解極北之海封印的辦法寫了出來。”
這與燕瀾是巫族少君,意義完全不同。
從簡單的違背祖訓,直接上升為“投敵”。
背叛了神族。
巫族將他殘害至此,若再被神族問罪,姜拂衣不敢去想。
燕瀾并不在意“問罪之事,你用不著擔心,神族只能通過天燈降世,下一次點燃,是一千多年后,誰來問我的罪”
姜拂衣太了解他善于自省的性格“你會問自己的罪。”
燕瀾說了聲“不會”“這世間的一切是非對錯,原本就存在,與我的身份無關,不管我是誰,救你母親離開封印,我始終不認為是一件錯事,哪怕因此對抗神族,我也會堅定的站在你這邊,問心無愧,你莫自責。”
姜拂衣嘴唇微顫,胸口起伏不定,眼睛實在酸的厲害。
燕瀾終于慢慢看清楚,她的雙眼蒙上了一層霧氣。
他抬起手,掌心試探著覆上她的臉頰,如在觸摸珍貴的寶物,以拇指摩挲著她的下眼窩,
本想安撫她,反而將她的眼淚揉了出來,撲簌簌落在他的指尖上。
燕瀾心中一慌,很想安慰她,說自己沒事。
然而“沒事”兩個字在嗓子眼里滾了幾遍,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最終,燕瀾輕聲呢喃“阿拂,實話告訴你,我今日才知道,自己并沒有那么意志堅定,如果不是還有你,我可能已經徹底被擊垮了。”
姜拂衣知道他不會,卻也沒有去鼓勵他。
因為她自己脆弱痛苦之時,最不喜誰在旁邊講大道理,聽上去很像是風涼話。
“我一直在。”姜拂衣側了側身,趴在了軟榻邊緣,柔和卻堅定地道,“燕瀾,無論你是什么身份,無論我身在何處,只要你需要我,我都會披荊斬棘為你而來。你不必強撐,痛就喊出聲,累就閉上眼睛,相信我,這一回,我死也會先將你背出萬象巫。”
燕瀾怕的正是如此,強撐著坐起身,垂眸真摯的看向她“你不懂我的意思,我如今萬念俱灰,你是我心中唯一牽掛。你在,無論怎樣我都會撐下去,你若不在,這世間,我就再也找不到重新站起來的理由了。”
姜拂衣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仰起頭,抿唇一笑“你不必擔心我,我有絕渡逢舟的契。而且我們有幫手,絕渡逢舟早就去夜梟谷找魔神了。”
說起魔神,姜拂衣回憶起之前見到魔神時的畫面。
魔神說他年少時,曾救過一個人,豈料那人狼子野心,恩將仇報,將他殘害之后,扔進了極北之海,幸好他命不該絕,遇到了她的母親。
姜拂衣此時才知道,魔神并沒有撒謊。
他還說,他在她母親手中重獲新生,拋去前塵,改名姜韌,應該也是真的。
只是不知,他說她必定是他女兒之事,是不是真的。
姜拂衣也理解了魔神掌控著夜梟谷,為何每件事都親力親為。
瞧著是個人物,卻又喜歡使用一些坑蒙拐騙的手段。
他已經不再相信這世上的任何人了。
極端的殉葬了所有真誠。
連帶著亦孤行被魔神欺騙了將近四百年,知道真相之后,竟然還選擇回去夜梟谷,姜拂衣似乎也理解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