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拍了拍二哥的背松開,我有話要和父親說。
李世民嗷嗷哭道“阿玄不準走,你要走我就陪著你,你身體那么弱,一個人該怎么辦”
李玄霸松開,我不走,相信我。
李世民松開手臂,捂著臉繼續痛哭。
李玄霸道“父親,人的見解來自他們的認知。祖母警惕我和二哥,也是因為祖母的認知。祖母是從南北朝并立的亂世而來,在那個時代沒有什么禮義廉恥。先人身沒之后,子誣母為妾,兄黜弟為傭,播揚先人之辭跡,暴露祖考之長短,以求直己者,往往而有。”
李玄霸所說的話,出自顏之推的顏氏家訓。
“獨孤家曾經就有此事。祖母的嫡長兄獨孤羅與祖母和其余兄弟不是同一個母親。其諸弟以獨孤羅的母親早逝,無夫人之號為借口,說獨孤羅不是嫡長,沒資格承襲爵位。他們還因為獨孤羅自幼在北齊吃苦,生活十分困窘而嘲笑輕辱獨孤羅,不將他當做兄長對待。”
“雖然說祖母的不是不好,但這是獻皇后曾經訓斥過的事。祖母也曾經輕辱獨孤羅。”李玄霸看向李淵,“正因為祖母做過這樣的事,所以才以己度人,認為我們家的家風和獨孤家一樣,所以才如此緊張。”
“可是父親啊,現在已經不是禮樂崩壞的亂世。當年帝和獻皇后都厭惡獨孤家奪嫡之事,如今陛下登基時有人傳播閑言碎語,陛下肯定更重視禮制。”
“這里是大隋,不是亂世;我們是唐國公府,不是獨孤府。”
“我和二哥再優秀也不敢謀奪唐國公的爵位,也沒有必要謀奪唐國公的爵位;兄長就算身為嫡長,也不能輕辱我和二哥,因為朝堂上的地位不只是爵位,實職更重要。”
李玄霸對窗外拱手“勞煩祖母親自來見我和二哥。祖母認為孫兒說得可對父親才華無可挑剔,繼承爵位多年后也難以進入朝堂。如果兄長有了對同母胞弟不友悌的污點,他將來的仕途會順利嗎祖母也別自欺欺人,說這一切都是你做的。關鍵不是你怎么說,而是陛下和世人如何想。”
坐在地上的李淵愕然轉頭,本來臥床不起的獨孤老夫人居然在仆從的攙扶下來到了這里。
獨孤老夫人死死地盯著李玄霸,仿佛他不是自己曾經疼愛過的孫兒,而是自己的仇人。
“實話說,兄長真的很冤枉。他原本對我們很好,也從未想過插手商賈之事。商賈之事本來就是偏房操持。”
“兄長受過教訓之后,也已經反省,對我和二哥都很好,我們今日出門時還商量給兄長送什么禮物。”
“唐國公府原本是兄弟友悌,家人和睦。我們本來沒有任何沖突。”
李玄霸仰著頭看著雙目渾濁的獨孤老夫人“祖母,別再挑撥離間我們的兄弟之情了。為了安你的心,我這就去向陛下請求,通過分科考試取得舉薦名額。門蔭入仕者方為正統,科舉入仕者皆受輕視,難以晉升。”
“祖母,我已經退了一步。反正我活不長,如果你逼急了我,我就去找陛下告狀。你信不信我跑到大街上說你說兄長嫉妒我,所以要把我過繼”
“我不怕丟臉,我也不怕死,因為我本來就活不長。”
李玄霸上前幾步,在眾人瞠目結舌中走到獨孤老夫人的面前“還是說,祖母你要現在掐死我親手掐死你的孫兒”
獨孤老夫人在李玄霸上前時,居然不由后退了一步。
李玄霸瞥了獨孤老夫人一眼,轉身對李淵拱手“祖母不慈,我卻不能不孝。若是祖母非要掐死我,那我就死在這里。父親,兒不能為父親盡孝了。”
竇夫人把呆滯的李世民抱起來,冷笑道“好啊,那可真是太好了。祖母親自在兒子面前掐死病弱的孫兒,不知道傳到陛下耳中,我們這唐國公府的牌匾還能不能保得住。也別說什么瞞著,這京城中的事,有什么能瞞得過陛下”
“大家,我已經問過很多次了,你在乎毗沙門,就一點不在乎郎君嗎”竇夫人質問道,“你考慮過郎君的心情,郎君的前程嗎”
李淵從地上爬起來,他悲傷道“是啊,你考慮過我嗎我是你唯一的兒子啊。”
“我、我”獨孤老夫人嚅囁道,“你看,你看三郎居然敢威脅我,將來他一定”
“母親累了,請把母親扶回病床,請御醫來診治。”李淵打斷道,“母親,你在御醫面前說的話,一定會傳到陛下耳中,請母親慎言。”
獨孤老夫人立刻閉上了嘴。她悲傷地看著兒子。
李淵移開了視線。
獨孤老夫人離開,張婆卻留了下來,朝著李淵跪了下來。
李淵嘆氣道“張阿婆,你有何事”
張婆磕了幾個響頭,把額頭都磕出血了,哭訴道“國公,不是老夫人糊涂,不是老夫人不慈啊。是”
她咬牙,又磕了幾個頭,道“大郎在探病的時候又和老夫人吵了一架,說老夫人總是做有害他的事。如果老夫人真的要對他好,不如把二郎三郎過繼,這樣就沒有后顧之憂了。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就別說什么為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