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坐在坐榻上的高颎雙手伏地,躬身頓首。
在蘇威的愕然中,高颎起身離開坐榻,下地告辭。沒有等蘇威回應,他就拂袖離開。
剛才他有多恭敬,現在就有多冷漠。
蘇威和高颎都是人老成精的人。高颎什么都沒說,但又什么都說了。
高颎沒有指責蘇威什么,蘇威臉上卻燥著慌。
他心里埋怨,高颎和薛道衡招惹陛下雷霆之怒,自己整日忐忑,擔心被連累。這一人不知道反省,反倒埋怨起自己沒有盡到朋友的情誼。
但當楊廣問起薛道衡的事時,蘇威還是幫薛道衡遮掩了一一。
薛道衡可能真的是病了,但肯定不是因為喝酒著涼生病。他定是知道了陛下對他的怨言,心中憤懣成疾。
若陛下得知此事,薛道衡肯定會獲罪,所以高颎才會來拜訪自己。
蘇威心里道,希望薛道衡這次真的能致仕,別以后再給他找麻煩。
楊廣聽了蘇威的話,確信薛道衡是真的老了。
于是在薛道衡再次請求致仕的時候,楊廣準許了薛道衡的請求,但沒有讓薛道衡離開朝堂,而是讓薛道衡也和高颎、宇文弼一起修書。
太子的勸說楊廣聽了進去。
此等老臣,用了不放心;但若不厚待,又會傷朝堂其他臣子的心。不如遣去修書
,既遠離朝堂權力,又能人盡其用。
楊廣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被人說動修書之后,他就要修一部前無古人的全書。
高颎、宇文弼和薛道衡這樣的人他不放心用,甚至放在身邊都覺得難受。但他們確實才華橫溢,遣去為自己修書,的確正合適。
有了太子這層緩沖,楊廣終于又放過了一個令他厭惡的老臣。他免掉薛道衡司隸大夫的官職,讓薛道衡也成功退去修書了。
薛道衡得到圣旨后,心頭的巨石落下。
他趕緊讓家中老妻迅速賣掉在洛陽的家產,搬遷至大興城,遠離皇帝的視線。
“孝沖,若陛下對你也心生不滿,你也自請來修書吧。”薛道衡離開洛陽前,對摯友房彥謙道,“你的性格,大概也不會受陛下喜歡。”
房彥謙道“我的性格確實不合陛下的意。但我官職卑微,陛下不會太在意我,頂多再次貶官外放而已。玄卿不必擔心。”
薛道衡嘆氣“我已經老了,心氣不足,只想全身而退。但你還年輕,是該再努力一番。若你我這等人全離開了朝堂,這大隋”
薛道衡的話說到一半,思及楊廣對他的殺意,將后半句話咽了下去。
他心中唏噓。自己躲過一次殺身之禍后,性子也不像之前那樣肆意了,唉。
此時薛道衡對蘇威的明哲保身有一點釋然了。
人皆自私,自保才是第一要務。如高颎、房彥謙這等不畏懼皇帝,前來提醒自己的人很珍貴。但其他人若先想著自保,自己也不應該責怪他們。
自己惹來殺身之禍是自己的事,怎么能責怪別人
薛道衡離開洛陽前,給蘇威寫了首贈別詩,以此詩告訴蘇威,自己不在意蘇威的冷漠。多年的老友,以后若有機會,再一起喝酒聊天吧。
他主動緩和與蘇威的關系。
蘇威看到了薛道衡的詩后,獨自喝了一盅冷酒,心中很是悵然。
他此刻對薛道衡差點禍及自己的埋怨消失,開始懷念過往的友誼。
蘇威回了薛道衡一首詩,恢復了與薛道衡的聯絡。
兩人的友誼似乎回到了過去。
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