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支支吾吾,滿臉赤紅,仿佛變成了啞巴。
宇文珠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真不是因為我擺弄草藥,不像個士女,才不想見我”
李玄霸急促道“不是這愛好很好啊”
宇文珠見李玄霸急著解釋的模樣,不知為何笑了出來“好什么好我尋訪了許多醫師,就是家中供奉的醫師也不收女弟子,說是從未聽過女子行醫。行醫要望聞問切,女子如何對外男望聞問切”
宇文珠說著,神情失落“若只是對著家中親人行醫,積累不出行醫的經驗,不過是生套醫書,誤了病人。”
李玄霸道“女子無法對外男望聞問切,外男又如何對女子望聞問切就連孫醫師這樣的良醫在為女眷診治的時候,也只能懸絲診脈。這懸絲診脈的準確度,與當面診治肯定差了許多。天下有一半為女子,娘子就算只對著天下女子行醫,積累的病例也不會少。”
李玄霸當著宇文珠的面叫出“娘子”的稱呼時,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現在對陌生女子的稱呼都是“娘子”,但到了后世,“娘子”是妻子的代稱之一。這讓李玄霸分外窘迫。
宇文珠在李玄霸的話說完后,呆怔了許久。
她擰轉上半身,不顧禮儀也不顧害羞地直直看著李玄霸“對女子行醫”
李玄霸躲避宇文珠的視線“宇文娘子學醫不是因為這個嗎天下皆是男醫師,無人為女子仔細診治。比如男子身上若得了生了瘡,醫師可為其割瘡引膿。若換了女子,卻只能喝著醫師懸絲診脈開的藥硬扛。即使一些年老的醫師可以直接為女子診脈,但他們也不可能對女子做太細致的治療。”
更不用說女子生育的鬼門關了。
為女子接產的都是穩婆,而穩婆只是生育過孩子的婦女,她們大部分沒有醫學經驗,甚至連字都不識,相信一些神神鬼鬼的愚昧。
有些女子生完孩子后大出血,若有醫師在,就可以為其縫線止血。
但此時的孕婦往往在病床上活活流血流到死。
將士們在戰場上被砍了胳膊都能救,女子卻是不能救的。
李玄霸偷
瞟了一眼宇文珠的表情,見她露出了困惑的模樣,猜到宇文珠可能只是單純因照顧幼弟接觸了醫學后,喜歡上了醫學,心里沒有太高遠的目的。所以她雖然現在對愛好很堅定,但這堅定或許也很脆弱。
宇文珠可能認為喜歡醫學真的是離經叛道,除了她“自己喜歡”這個理由之外,沒有任何值得她堅持的理由。
其實這樣很好。
人最好還是別有太多高大上的理想,這樣活著才開心。
只是看著宇文珠委屈的模樣,李玄霸還是于心不忍。
偶爾、偶爾有一點高大上的理想,或許也比一直被人否定和自我否定開心
李玄霸想了想,為宇文述講了清末的一則故事“我去張掖時見到了一樁很荒謬的喪事。有一家孕母難產,恰好有民間神醫路過此家,就在那家人的同意下進屋施針,母子均安。但那孕母卻在身體痊愈后,被村中流言逼得投河自盡。”
宇文珠神情恍惚“若有女醫師,她就不必受這苦。”
李玄霸卻搖頭“宇文娘子,你這話不對。女子被男性醫師救命時有了肌膚接觸,也不該受這苦。男女之別,怎么能比得過性命大事只是這世間不合情理的規矩難改,不能一蹴而就,就從眼下能做的做起。比如女子行醫。”
李玄霸摸著終于結束鴨子哭的烏鏑的鳥腦袋,語氣十分平靜,好像說的是很平常的事“若宇文娘子成為當世名醫,肯定會帶動許多女子行醫。天底下不知道有許多礙于男女之別,不該病逝卻病逝的女子會因此得救。”
“如此善舉,于朝堂會青史留名,于民間也會建祠立廟。宇文娘子現在做的就是這樣流芳百世的事。夏蟲不可語冰,燕雀焉知鴻鵠之志宇文娘子不必為庸人所擾,請安心。”
宇文珠眨了眨眼,一雙杏眼蒙上了水霧,就像是染上了晨露。
她笑道“我沒有鴻鵠那樣高遠的志向。”
李玄霸道“論跡不論心。宇文娘子就是鴻鵠。”
宇文珠起身“你說是就是吧。我還有事,不作陪了。”
她說完,急急轉身,提著裙角,消失在李玄霸的視線中。
李玄霸掐著雕翅膀的手僵住。
他低頭看著傻乎乎的雕崽。
烏鏑“”
李玄霸咬牙切齒“今天我要把你拔毛烤了吃誰也救不了你”
烏鏑“”
“啾啾”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