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們竊竊私語,連互不相識的人也聊了起來。
城里來了中原大族子弟的事很快就傳遍了全城,縣令忙來拜見,卻認出薛道衡和馮盎。
他想起朝堂最新的任命,看著坐在上首處的青年心里一突,話都說不利索了“下、下官拜、拜見晉王殿下”
李玄霸笑著起身扶起縣令“我見城里井然有序,百姓面有愜意之色,你是能吏,有何惶恐”
縣令抬頭,眼有淚光“這里是卑職的家鄉,自先秦便已經置縣,沒有瘴氣,真的沒有。”
中原任官需要避開祖地,但在嶺南等較為艱苦的地方,往往由當地士子擔任縣中官吏。
李靖幫助馮盎掃滅嶺南不服的酋帥,中原頗負盛名的大儒薛道衡前來嶺南執行教化,嶺南士子人人歡喜。
當初江左不也被中原鄙夷江左既已繁榮,是該輪到我們被重視了。
壞事傳千里。大唐新任命的都督因嶺南多瘴氣對陛下毀諾一事被薛道衡等人知曉時,也迅速傳遍了嶺南官吏的耳朵,繼而嶺南漢人豪強們都知曉了。
他們期盼大唐對嶺南資源傾斜,讓嶺南也成為如江左般繁榮之地。
雖然他們知道很難。嶺南多山,治理困難,糧食產出也不容易。但嶺南幾百年來有無數士子南遷至此,即使比不過嶺南,他們也希望摘掉自己頭上蠻夷的帽子。
他們也讀四書五經,也拜儒家先賢,也戴著頭冠穿著廣袖。
嶺南有諸多城池,城池外百姓耕種有序,城池內商販井然有序,書院中士子讀書聲朗朗。
一代一代士人或自愿或被迫來到嶺南,一人留下一道痕跡,嶺南道也不可能是完全未開化的模樣。
剛以為家鄉會有改變,卻被朝中公卿狠狠潑了一盆涼水。嶺南士子心里怎會不惶恐
嶺南士子也能自薦科舉,進京赴試。他們還以為,中原人已經要正視他們。
朝堂公卿仍舊鄙夷他們,不愿意給予他們回歸文明正統的希望嗎
李玄霸微笑道“我此次來嶺南道,正是為了解決朝中對瘴氣畏懼一事。”
他把曾說過的關于瘴氣一事,又簡略地說給了這位可能不曾在歷史中留下任何痕跡的縣令聽。
大唐有許多不會在歷史中留下痕跡,但會在當世水土上、當世百姓心中留下痕跡的官吏。
這位縣令不是唯一,是其中之一。
說完瘴氣的事后,李玄霸又提起了嶺南的經濟現狀。
他不懂種田,只能憑借粗淺的印象,問縣令可否開辟梯田,當地水稻種植是否順利。
他又說起長安要重新打通漢朝絲綢之路,現在大船已經能下海了,他在中原就見過海商。嶺南靠海,是否能在海上開辟一條絲綢之路,讓無法種田的人靠著經商致富
“若能種地,自然種地為先。但如果地種不了,總不能把人活活餓死。漁獵與經商也沒什么區別。陛下不鄙夷商販,只是要控制商販,不讓追逐錢財移了百姓淳樸的性情。”
“你們賺到錢財,雇傭山里的人開辟田地,擴展城池。等田地增加,城池擴大,山中蠻夷肯定也想過更好的生活,愿意下山居住。這何嘗不是一種教化”
“陛下已經是北邊胡人的天可汗,他也當是南邊夷人的天酋長。將來外夷從海上絲綢之路向陛下朝拜,你們嶺南道當是他們對大唐印象的第一窗口,不可輕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