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颎端起茶盞“我已經依了他們十幾年。對孩子,怎么能他們哭一哭就心軟這不是教導孩子的方式。”
高表仁咬了一下嘴唇,攥緊的雙手艱難松開。
他慘然笑道“也、也是。”
高颎道“陪我看著吧,這是我教授給你的最后一課。你細細地學了,將這一課轉述給你的弟弟們,這也是我教他們的最后一課。”
高颎嘆了口氣,又笑道“二郎和三郎都很有本事,但我總還是能有些東西教給他們,讓他們有些收獲的。”
高表仁重重點頭,然后繼續垂首。
他都記住了。
如何偵察敵情,如何偷偷練兵,如何用李二郎、用父親自己來激起守軍強大的自信心如何在戰斗開始的時候,就確定戰爭的結局。
父親面前的是琴,但戰場卻是棋盤。
父親已經下完了這局棋,現在戰場只是他已經贏下的棋的復盤。
他都記住了,但可能一輩子都做不到父親這樣。所以他要把這局棋記下,告訴能復現出父親本事的李二郎和李三郎。
時隔大業的十幾年,時隔卷入奪嫡后被冷落的二十來年,隋朝唯一的戰略家,再次展露出他的獠牙。
隋煬帝還是太子的時候曾經問賀若弼,楊素、韓擒虎、史萬歲三位良將誰最厲害。賀若弼倨傲,說這三人只是猛將、斗將、騎將,只有他賀若弼能稱大將。
但就算是厭惡高颎的隋煬帝,也沒有把高颎和楊素、韓擒虎、史萬歲、賀若
弼相提并論;賀若弼這“大將”,也是從不敢想登月碰瓷高颎。
因為“大將”只能左右一場戰斗、戰役、戰爭的勝敗,而戰略家
“贏下這一子只是第一步。”
“高昌、焉耆、龜茲、于闐、疏勒是西域絲綢之路上難得的水草豐茂,能屯田耕種之地。”
“不要給他們投降的機會。”
高颎看向城外“二郎的安西諸鎮的構想很好。用能屯田的地方屯兵,屯兵的地方連成線,不好屯田的地方分割成不同的游牧部族,就像是用一張網兜住了整個西域。”
“可惜二郎眼界太高,朝中恐怕難有人跟得上他。縱然有三郎在,三郎身體不好,太過重慮實非好事。你是他們兄長,要多幫襯他們。”
“我老了,只能幫二郎完成第一步。后來的棋,要二郎和三郎自己下,你要幫他們執子,不要讓他們太累。長孫無忌能做得好的事,你一定能做得更好。”
“你可是我高颎的兒子,是二郎三郎從小叫到大的師兄啊。”
“除了西域,還有海外。”
“二郎三郎看得太遠了,特別是三郎,他知道的事太多,心中憂慮的事也太多。你要支持他們,也要制止他們。太遙遠的事,現在我們做了也沒有效果,不如留下棋譜,交給后人,相信后人。”
“就像我現在這樣。”
高颎沒有看高表仁,只嘴里字字不停。
他是在高表仁,又好似在對看不見的人諄諄教導。
城門下,已經看不到唐軍的蹤影。
想要偷襲的高昌等小國的軍隊也不見蹤影。
伊吾城的百姓原本躲在屋里。見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膽大的人回到了街道上,問城里的守軍守城戰的結果。
城里還有幾百守軍以防萬一,并維持城內秩序。
守軍倨傲道“有高公在,哪需要守城我軍已經出城迎敵,很快就會凱旋。”
百姓撓了撓頭,想著唐軍的傳聞,感覺不怎么意外。
他笑呵呵回家告訴家人,放心,無事,那仗根本打不到城里來。
事實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