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有好些了”
太皇太后開口問的第一句話,不是責難,也不是訓斥,反倒是一句最尋常不過的長輩對于晚輩的關心。
挽月心有感懷更油然而生愧疚之意。她微微低下頭,“臣女謝太皇太后關心,太醫昨兒晚上就開了藥方子,吃了藥出了汗,今兒身上已經松快多了。沒什么大礙。倒是臣女,惹得塔娜公主不悅,一定給您添了許多麻煩。”
“你是給哀家添了不少麻煩。”
挽月聞言,愣了下抬起頭來,見太皇太后眉目間似有慍怒,但更多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塔娜的確不是能入宮的合適人選,滿達可汗也是病急亂投醫了。皇帝和哀家本就想著以旁的封賞方式與科爾沁結盟,只到底女兒是人家主動帶過來的,什么都沒做錯,便是哀家也不好開口。哀家本想把塔娜養在宮里一段時日,她自小被嬌慣壞了,遲早會不適應這深宮里的生活,會知難而退。可哀家著實沒想到,皇帝會如此心急。”
說完這句話,太皇太后靜靜地凝視上挽月的臉,片刻才淡淡道“你應當知道他為何這么心急。”
心一下子被提起到高處,又如懸鈴一般搖搖欲墜。手中的帕子不由被挽月攥緊,擱置到膝上。
在萬佛堂與床畔的種種重又歷歷在目。
見她不言,太皇太后輕嘆了口氣,望了望腳下,旋即抬起頭來道“昨兒你從晌午跪到什么時辰,玄燁便也跪到那個時辰。”
挽月的瞳孔驀地放大,心中的懸鈴被凜冽吹來的風狠狠撞擊,叮當作響,牽動得那根繩子在心間劇烈絞起來,直揪得人微微生出疼意。
“你要這樣想,他雖事后來瞧你、也陪你跪了一遭,可他還是利用了你。若沒他利用你做這件事,你壓根就不會被罰。如果這樣想,你還覺得他是個值得你托付心意的人嗎”
挽月動容,矛盾如荊棘恣意橫生在腦海。把他當做一個皇帝,這樣做無可厚非,若她只是個臣子身份,完全可以理解甚至配合一起這么做;可若把他當人,被所愛的人這般算計,有朝一日她真的不會難過嗎
見她猶豫未作答,太皇太后多少了然,不免有幾分失望,但也松了一口氣。“哀家也只是問問,并不是一定要你給一個答案。你自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吧”
挽月從椅子上起身,同太皇太后深深地福了個禮,懷著心事告退了。
望著空空如也的椅子,太皇太后深鎖眉頭,“哀家剛剛問她的話,她沒有立刻回答,可見她既不是虛情假意地奉承討好玄燁,也非對玄燁情根深種到不管不顧的地步
。她對玄燁的情分尚淺,
她只是太聰明了,
懂得帝王喜好什么。即使對玄燁也有情分,現下也不過只有五六分。這樣倒也好了,情深不壽,你見過后宮里頭哪個情深的能活得長久”
董鄂妃、她姐姐海蘭珠都是紅顏薄命,反倒是后宮里那位只知道吃喝、無欲無求的她的侄女兒博爾濟吉特氏太后,活得好好的。
蘇麻喇姑輕嘆了口氣,“可要是這樣的話,咱們的皇上分明是先動心了。豈不是有些吃虧”
太皇太后不以為然,捻了捻手中的翡翠佛珠,“讓他吃吃虧也好。吃一塹才能長一智。也好讓他曉得,天底下不是所有的東西,皇帝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他不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想不要輔助飛出巢么不經碰壁摔打,終難飛高。且歷練著吧”
蘇麻喇姑只得點了點頭,反而心里有幾分惋惜。不過小兒女之間的事情誰說得準呢總有個人先心動,后心動的那個人未必情意就淺。
玉屏站在慈寧宮的宮門口,早就等著挽月。
一見到挽月出來,趕忙又是給她系上披風又是給她遞上棉套。
“小姐,咱們現在就回儲秀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