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見鰲拜神色異常凝重嚴肅,挽月便知道是出大事了。
鰲拜言簡意賅,“蘇克薩哈昨日遇刺,人未死重傷,輔政大權皇帝給了索額圖暫代。”
前半句納穆福是知道的,后半句才是讓他真正震驚的地方。“皇上削了您的權”
鰲拜深吸一口氣,“沒有但把蘇克薩哈那一份給了索額圖,不等同于削我的權以前我和遏必隆可以一起針對蘇克薩哈,那老家伙擁護者不多,殺的殺,革職的革職了。可索額圖是索尼的兒子,皇親國戚根基又深,很難對付。”
“今兒朝上,您沒反對”納穆福錯愕,話剛出口,他便知道,阿瑪怎么可能沒反對,只怕是遇到了更大的阻力。
果然,鰲拜握拳一下捶在桌案上,“其余各旗旗主皆站出來支持皇帝,以富綬為首。”也怪他平時,大多籠絡鑲黃旗朝臣,對其他旗,尤其是正白、鑲白兩旗的朝臣多受他與黨羽排擠。
“皇帝只說暫代,并未完全交付索額圖。這里頭名堂可就大了,蘇克薩哈只要一日不歸朝,那便一日在索額圖手中。可現下,若暫代都不許,我無異于與皇帝、索額圖一派、其余旗主皆明著站到對立面。比我上回單單反對蘇克薩哈一個人還政要難辦得多。”
挽月在一旁聽明白了,皇上當真心機深沉。那日她只提示了“葉克蘇”三個字,沒想到他竟領會了,派出葉克蘇先于鰲拜下手,假意刺殺蘇克薩哈。說是半死不活,到底沒人去探虛實。只要名義上上不了朝那就行了。
史上蘇克薩哈自知斗不過鰲拜,便想還政于皇帝,自己退讓去守陵。即便如此,鰲拜因唯恐自己也被要求還政,在一眾黨羽的攛掇下,假傳圣旨,先斬后奏,賜死了蘇克薩哈。一個輔政大臣就被這樣絞死,后還被抄了家。
此事正是扎在康熙心中最深的一根刺,也是堅定了他要除去鰲拜的導火索。在那不久之后,他便與索額圖里應外合,在勤懋殿拿下了鰲拜。結黨營私,攬權、圈地,單是矯詔這一條罪過,就夠殺頭。班布爾善一應黨羽全部斬首;中立的遏必隆逃過一死;鰲拜以一身傷疤與三代忠臣求情,也免于一死,被囚獄中,一年后病逝。
如今局勢已變,蘇克薩哈不會被鰲拜所殺,鰲拜也不會做假傳圣旨殺大臣之事。按她所想,拖慢了進程,只要鰲拜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皇帝不會急于清算。而他今日所做舉動,才是真正令她所震驚且未想到的。
讓索額圖分這個權,朝中索尼舊部甚多,且有國丈身份在,鰲拜很難斗;朝中見風使舵者眾多,見狀一定有偷偷投靠索額圖之人。那如此索額圖也一如當年的鰲拜,迅速積攢勢力。為制衡新的權臣,避免重蹈覆轍,皇帝便不會急于除掉鰲拜而讓索額圖成為新的獨大。
兩相制衡,再加一個佟國維家,朝臣三足鼎立,再提拔明珠、馬齊、陳廷敬、圖海、李光地等新臣,他便可以坐穩皇位,靜待時機將權力逐漸收入手中,一朝親政。
挽月能想明白的事情,鰲拜自然早就看穿,納穆福也回過味來,自嘲地笑了笑,“真沒想到,小小一句暫代,既讓咱們不好大加反對,又把主動權握在了他自己手中。這是讓咱一拳打在棉花上,絲毫不好還手。皇上要是硬跟您奪,讓蘇克薩哈歸權于他,咱們都是師出有名。”
鰲拜朝挽月望道“我今天在皇帝那吃了這一癟,絕不會讓他輕易好過。所以僧格那邊,我沒有拒絕,你莫要擔心,皇帝應該不會同意。我只是想挫挫他的銳氣。”
挽月的臉上淡淡劃過一抹淺笑,“他當然不會同意。他既不愿準葛爾壯大,也不愿將來索額圖變強。最好的法子,便是我入后宮。”
納穆福剛剛便想到了這一層,如此也好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對他來說反而最有利,阿瑪老了,強行逼宮他們勝算不大,過于兇險。若妹妹一朝得寵,他這個做哥哥的,反而可以將家族勢力繼續擴大下去。
如能有皇子,那便更不用說。
但他還想到了別的,于是便道“有我們這樣娘家的助力,赫舍里氏就算再送新人進來也爭不過你。但妹妹你要想開點,在后宮里求榮華,容易活;求情愛,容易死。小女兒家情懷,容易禁錮住你一生,畫地為牢。可奢求帝王寵,但莫要貪圖帝王愛。太宗的宸妃、世祖的董鄂皇貴妃,可都是紅顏薄命。”
茶從檀口入,胭脂染杯盞,“哥哥的意思我懂,但哥哥你不懂。想在后宮真正獲得圣心,光靠虛情假意是不可能的。你我都是人精,那個人是人精中的人精。唯有真,才最能打動人。”香茗縈繞小軒,挽月輕輕的聲音飄落入納穆福他們的耳朵中“情要有,不能一丁點都無。只要我對他的情分,比他對我的要少,便可以長久。”
現下誰的情更深,誰的情更淺,得試試才知
大事商議定,也不必再關著窗。她輕輕推開一扇,窗外柳樹枝條低垂,不見新柳色,只有枯黃隨風搖動。寒冬已至,歷經風雪,而后才有暖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