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微怔,代詔女官雖然可以協助皇帝處理一些政務上的雜事,但也僅限于做些案頭的書寫,而皇帝與內大臣商議要事,尤其是秘事,一般還是要回避的。他竟就這樣讓明珠進來,也不避諱著她。
皇帝已發話,她也不好多言語,便只身向里間走去。
玄燁同三福子吩咐了一些讓御膳房準備的菜式,便讓他出去時把明珠也叫進來。
里間的簾子被挽月放下來,簾幕厚重,層層疊疊如黃色的云霧將外間的一切變幻得朦朧,連玄燁和明珠說話的聲音也掩蓋得縹緲不真切。她只隱約聽到了一兩個詞黃河、開春、河道。
里間沒有可坐著的地方,她只好重又回到床上。
原本睡著也就罷了,這下清醒過來,知道這床是他平日里用來小憩的,反倒怎么也不好意思坐在上頭。更別說直視那床昨夜被她蓋過的衾被。
算起來,她和皇上同床共衾了可這詞兒不是這么用的
她可什么都沒干
不得不說,喝酒真的誤事。她也沒想到自己酒量這么差,一杯倒,還醉得那么不省人事。趕明兒見到納蘭容若,一定要好好跟他興師問罪,問問這酒是用什么釀的
不得不說,皇上這個人說話的聲音是真好聽。這個從她頭一回遇見他,就發現了。嗓音低沉淳厚,大多數的時候溫和而有力量,像從山間流淌下來的汩汩清泉。隔著簾幕,像極了徐徐撥弄的弦,余音就在耳邊縈繞顫動,入耳處好像有一支棉棒在撓,撓得心里都癢癢的。
外頭說了挺久,也并無要停下來的意思。
她實在是站得累極了,而且本就剛醒,雙腿有些發軟。
舒適戰勝了羞恥,她挨著床邊坐下,抱著膝蓋靠在欄桿上。聽著聽著,又想迷糊入睡。
這一靠,她做夢了。夢見了極樂的世界,夢見胡旋舞、手鼓和胡笛;后又夢見乞巧節什剎海的廟會燈市,戴著薩滿面具的人群,那個青苗獠牙跟隨著自己,摘下面具打量她驚魂甫定表情而后嗤嗤的
笑聲。
挽月猛地睜開眼,看見近在咫尺的那張臉,臉上寫盡了嘲笑,一如夢里那個樣子。
“你又睡著了看來朕的這張床,你真的很喜歡”
挽月深閉了一下眼,這一刻,連她自己都對自己鄙夷。
但她在心里真的很想說,她不但喜歡這床,這厚簾子,還喜歡這被子。她算是懂得了,什么叫全天下的好東西都收在皇宮里,皇宮的好東西都在皇帝這里。
“皇上東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那朕就叫顧問行搬到你那屋去”他滿眼都是戲謔,語氣卻極度認真,好似真的在征詢她的意思。
這就明擺著是在擠兌她挽月有一分慍怒,轉身就要從床上翻下來。卻發現對方身手了得,也許是早就料到這一點,還沒等她行動,就已經將她擋住。
“下回還喝不喝得大醉”
她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好像生怕遲疑半刻,他便會撲過來,生吃了她似的。她真的冤枉,只是一杯倒而已這酒太烈
玄燁笑得更厲害,整個人也離她極近,“朕還以為你真是個女中豪杰,想不到也就是只綿羊”說完這話,他的喉嚨不由自主地動了動,目光也隨之落到她淡淡的粉唇和細長白皙的脖頸。
那天在雪地里,他還沒來得及深深細品,就被她狠狠一咬。一想到這個,一股勝負欲便涌上心頭。
他應該讓她知道,威脅他的下場是什么
龍涎香的味道混著昨夜她宿醉過后的氣息困在這一方帳子之中,氣氛格外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