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要考慮的,做的每一個決定,對他都是煎熬。
相比而言,她所作的,不過是將腦子里所有的知識默寫出來。
萬一,萬一朱標病逝,而她難逃殉葬,她要把從六百年后帶過來的知識留給這個世界。
常樂垂眸看著茶水,里面映照出個模糊的面容,毫無神采。
這么一想,她好像也挺辛苦的,她得克制著自己的害怕、恐慌,她的求生本能。
殉葬什么的,朱元璋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常樂飲口熱茶,看眼對面瘋子的兒子,“北平冬日,風景獨好,我想請我娘她們過來游玩些時日。”
當然,游玩是假,她只是不想留任何軟肋在京師,在瘋子的眼皮子底。
東宮最最核心的勢力基本全都遷移來北平,若非常、藍兩家女眷和孩子的目標太大,難以成行,也不至于拖延至今。
如今京師雖有藍玉和常升在,但萬一到時候,怕是難以兼顧。
當初藍玉升任梁國公和中軍都督,本打算調常茂回去,但北平守衛實在重要,最終還是調了常升回去。
常升做事比之常茂,更為妥帖細致,更適合回京師照應舅舅和家里。
事實證明也是如此,藍玉在朱元璋恨不得帶了放大鏡的眼皮子,整整兩年,愣是沒被挑出一點問題。
常樂翹了翹嘴角,暗自為弟弟驕傲。
朱標看著妻子難得的笑顏,“那岳母大人得盡快啟程,免得河水結冰。”
按照計劃,如果自個能平平安安的,當然最好。
倘若老天棄他,生了意外,他會同爹請求,把他的陵墓建在新都。
這樣,他無需拖著病體返回京師,常樂自然也無需跟著回去。
那爹和娘,他們應該會因擔心自己而趕來北平。
到時候,他會以重病之身請求,請求爹允許常樂活著,代替自己看顧孩子長大。
爹能同意自然最好,如果,如果他非要堅持搞什么殉葬,恐怕他們父子真得反目。
父子反目,血親相殘,誰能想到,他可能也會有那么一天。
朱標低垂著眸光,諷刺地勾了勾唇。
常樂張了張嘴,想要安慰他幾句,但似乎沒有任何合適的言語。
而且,她還有一個擔心,萬一朱元璋不來北平。
按照常理,按照朱家父子之情,他收到朱標病重的消息,一定會趕來北平。
但帝王之心難測,朱元璋的疑心病甚重,萬一他懷疑北平有變,那他肯定會要求朱標返回京師。
倘若返回京師,那么這四年來的一切努力,將全部化為泡沫。
如果抗旨,那肯定,那必須得抗旨,相比性命,抗旨算什么東西
常樂略略皺起眉頭,只是,該以什么名義抗旨
朱標病重,難以挪動
也只有這個理由,但無論如何,無論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違抗圣旨,到底落了下風。
且抗得了一時,難抗一世。
只要朱標一死,朱元璋要求雄英返回京師,沒有任何可以拒絕的理由。
雄英回去,她肯定也得回去,除非他們反抗到底,但那是以雄英的名聲為代價。
原本他是名正言順,沒有爭議的繼承人,如果違逆他皇祖父的圣旨,或許將落個謀逆之名。
作為母親,她并不愿意拖累孩子,到那時候,她或許會動搖絕不殉葬的心。
想到此處,常樂低低嘆息了聲,“你還是好好保重身體吧。”
只要他健健康康活到朱元璋駕崩,那啥事兒也沒有,大家伙兒都能好好的。
朱標抬眸,淺淺勾起嘴角,“我會努力。”
努力活著,努力一直做她和孩子們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