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京師皇城,赤紅宮墻與褐黃落葉迎著朝陽,交相輝映。
正逢初一,鄭國公老夫人藍氏和弟媳朱文玉一同進宮朝拜皇后。
以往同行的還有她的兒媳,現任鄭國公夫人馮氏。
但自兒子常茂駐扎北平后,藍氏毫不猶豫催促兒媳帶著孫子孫女去了北平。
兩地分居極耗夫妻感情,她可不是那些個眼紅兒子兒媳感情好的惡婆婆。
她和朱文玉到時,坤寧宮已坐了不少命婦。
藍氏擎著笑行禮后,走向皇后左側第一個位置。
她除了是現鄭國公之母,還是太子妃之母,是當之無愧的命婦第一人。
藍氏年近六旬,但她滿頭青絲又黑又亮,皮膚細膩飽滿潤澤,一點兒也沒有寡居老婦人的疲憊。
馬皇后看著如此精神的親家母,難免想起鏡中自己溝壑叢生的面頰和早已斑白的兩鬢。
她雖貴為皇后,享國母尊榮,可論舒坦日子,拍馬也難及藍氏。
年輕那會,男人掙了地位,有了財富,各個都往后院抬女人。
唯有常遇春,非但自己從不沾花惹草,連主公賜予的,也只把人好好養著而已。
馬皇后自覺同與妃妾爭風吃醋的主母不一樣,但更加累人。
她得主持中饋,得勞心勞力照顧丈夫的女人,以及丈夫與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而藍氏甚至都無需費心照顧自己的孩子,常府內外事務早有樂兒接手。
別家主母既要與妾室爭丈夫,又要管賬管人管內宅,還要憂心孩子成長,以防將來庶子庶女鉆了空子。
輪到藍氏,她只需顧著自己開心。
常府沒有庶子庶女,她兩個幼子的讀書、習武,也全部由樂兒包攬。
等到樂兒嫁來朱家,常府規矩早有定律,藍氏每月過問一二即可。
再等賢惠的兒媳進門,她又舒舒服服做起了甩手掌柜。
后來常遇春出乎意料地早逝,所有人都以為藍氏該一蹶不振了。
她也的確傷心,日日以淚洗面,可喪期過后,進了趟宮,見了回女兒,她竟又想開了。
沒有了如膠似漆的丈夫,她開始約好友,要么游玩賞景,要么喝茶看戲,最多的還是打麻將。
她的笑容全回來了,那日子過得,還同以往一樣的舒坦。
全京師,乃至全大明,日子過得最舒坦的女人,莫過于藍氏。
哪怕連人人艷羨的太子妃也不如。
樂兒雖得標兒獨寵,可到底皇城內還有她這個婆婆,和重八那個公公。
尤其重八那樣的公公,時不時非要找他們小夫妻的麻煩。
今兒賜個妾,明兒還要賜個妾,沒個消停的時候。
馬皇后想著自個丈夫搞出來的那些荒唐事兒,心頭無聲輕嘆。
藍氏言笑晏晏,“娘娘,臣婦想跟您告個假。”
她絲毫沒
有發覺馬皇后眼底閃過的羨慕。
馬皇后楞了楞,“告假”
藍氏點頭,“茂兒和清兒在北平買了個溫泉莊子,來信想接臣婦和公主過去住段時間。”
朱文玉也點頭,雖不知道大冬天為什么要往北邊跑,但去泡泡溫泉也不錯。
藍氏接著道,“臣婦也想念繼祖他們了,便想著去一趟。”
京師、北平來回,再加冬日運河結冰,她們至少明年開春才會回來,約莫半年沒法進宮朝拜了。
馬皇后聽完,更為羨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