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深夜,連玦仰起頭,卻看到西方升起一抹金光。
那金光越來越亮,在天邊造就一片夕陽余暉,連玦看出來,那是太華的殺器散發的光芒,她心底油然生出不祥的預感,立刻向皓天澤疾飛而去,然而下一瞬,那光芒驟然籠罩了她,連玦只覺腹中劇痛非常,似有無數利箭狠狠穿腹而過,她極力忍受,終于回到皓天澤,精疲力盡地沉入澤底。
在極寒之力的包裹下,連玦顫抖著將手撫向隆起的腹部。
那里很安靜,仿佛含著一塊圓圓的石頭,不再像從前那樣,貪得無厭地吸取她的靈力。
她不相信她的孩子就受了今日這一擊,便胎死腹中,于是集中念力施展探魂術,一寸寸摸索她那即將成型的孩子,在他寂然的身體深處,看到一抹眼熟的夕色。
那是金元天池倒映出的黃昏余霞。
尤其是每日最后一抹余霞沾染的金元天池水,會對神族的神格造成極大損傷。
連玦明白了。她想起此前很長一段時間,太華常常頂著極寒來皓天澤看望她,帶東西給她吃,看她吃完了她才走。
也只有太華,能讓她放松警惕,無聲無息地慢慢毒害她的骨肉。
這一刻,連玦徹底失去了理智,對神界最后一絲歸屬感也蕩然無存。
她知道這些事并非太華一人所為,至于誰是主使,誰是幫兇,又有多少神尊參與其中,她已無心思考。
腦中翻滾著酷烈的嗜殺念頭,她想要殺了所有人,甚至想讓整個神界為她的丈夫與孩子陪葬。
可她經歷幾度大創,法力已大不如前,僅憑她一人,如何與天界千軍萬馬對抗
連玦抱著隆起的腹部,不愿將死胎剜出,淚水從眼眶涌出,融入冰寒的澤水,她生來第一次感受到寒冷帶來的刺痛,剖心剜骨一般,迷亂的腦海中甚至冒出一個念頭,那就是把神界最忌憚的魔神放出來
連玦也只是想想。峮獄早已不是肆意妄為的毀滅之神了,她自己都想死
,放出來有何用且憑峮獄那無腦的個性,加上幽冥海的侵染,哪還斗得過心機莫測的神族。
這時,連玦突然由峮獄,聯想到了另一位古神。
那才是神界真正至高無上的存在,手握創世之力,仁慈之心澤披萬物,連玦心中突然萌生出了一絲縹緲的希望,渙散的眼睛恢復清明,她從澤底一躍而出,一路匿形,飛進了鴻蒙神殿。
巨大的神木靜靜佇立在空曠溫暖,宛如原野的神殿中央。
連玦跪倒在神木之下,像虔誠的凡人五體投地,祈禱神靈降福一般,悲痛又懇切地祈求太初古神救救她的孩子。
神木沒有任何反應,一如古神隕落之后數十萬年,從未給過任何人回音。
連玦捂著越來越沉重僵硬的肚子,若不及時把孩子從腹中剖出,她的身體也會被感染,神力受損,甚至昏迷。
一滴又一滴冰寒的淚水落到地上,漸漸凍結了一片草地,延伸到遠處的樹干之下。
連玦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四肢僵硬,心灰意冷,決心要與仇人同歸于盡之時,神木之上,忽然傳來溫和縹緲的人聲。
古神蘇醒了。
“你的孩子神元已毀,用你身上所有神力,加上我的造物之術,或許可以救回他的命,但他失去的神元不可能恢復了,你也會因神力耗盡而亡。”
“也就是說,他永遠都是個凡人了”連玦竟然笑起來,“太好了,太好了,永遠不要回神界,實在太好了古神,您無所不知,能告訴我,他若成為凡人,未來的命數如何”
太初沉默了一會,道“如無逆天之力干涉,他會平凡無憂地度過一生。”
連玦高興極了,正欲再問古神,神界的人會不會去凡間找她孩子的麻煩,轉念一想,他永遠都是凡人了,礙不到那群高高在上的神,加之她獻出所有神力之后,一定會死去,她一死,這孩子和神界的關系徹底斷絕,他們也就沒有理由再害他。
即便如此,連玦還是絞盡腦汁,想找一個可靠的人,在她死后照拂一下她的孩子。
她已不再相信神界的任何人,所幸,她很快找到了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