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是中原彌生的談判技巧。
不同于森鷗外和太宰治的花言巧語、中原中也的武力威脅,中原彌生非常擅于利用自己那張陰森的臉,在談判中占領優勢。
談判的時候,總是著急的那一方做出退讓。
待等北小路信介如坐針氈時,中原彌生終于發話了。
他抬起頭,盯著北小路信介的臉,說“既然你想讓我幫忙,至少拿出一點誠意吧。”
中原彌生至少愿意說話了,這讓北小路信介輕松了不少。
“誠意是什么意思你想要錢嗎”他以為中原彌生在索取報酬,當即答應,“我當然會支付資金,你開個價吧。”
然而,中原彌生的回答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我不要錢。”中原彌生說道,“把你的面具摘下來再對我說話,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
隔著半透明的白紗,北小路信介看什么都像隔著一層霧。他盯著中原彌生的身影,只能隱隱綽綽地看見那雙如同閃爍著冰冷光澤的綠眼睛。
北小路信介下意識地捂住了覆面“你想做什么”
中原彌生振振有詞“既然要合作,我總該知道你的長相吧。你如此提防我,我又怎么信任你呢”
北小路信介猶豫了。
早在去年,他和羂索就打探過中原彌生的身份。
中原彌生是禪院家族塞進咒術高專的人,去年三月,伊藤輝彥在東京一所收容所中找到了他。
中原彌生是非術師出身,他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在孤兒院的轉入登記、身份證明,全都是齊全的。
在和伊藤輝彥相逢以前,中原彌生對咒術界一無所知。即使在他面前露出真容,也無傷大雅。
中原彌生剛才長久的沉默讓北小路信介失去了信心,為了穩住中原彌生,他情愿退讓。
抱著這樣的想法,北小路信介解開覆面的系帶,將那層輕紗揭去了。
覆面之下,果然還有一張白色的硬紙面具。北小路信介又取掉硬紙板制成的面具,才總算露出真實的面容。
那是一張頹唐的臉。
眉毛和雙眼都略微下垂,五官清秀,年時應該頗受歡迎。此人眉宇間透出一股揮之不散的憂郁,仿佛這張臉的主人無時不刻愁腸百結。
這張臉,中原彌生以前見過。正是這熟悉的面容,曾日日夜夜困擾著他。
十多年前,中原彌生住在研究員家中時,一直被鎖在廚房后方的貯藏間里。
貯藏間狹小、陰暗而潮濕,三分之二位于地下,沒有窗戶,只有一頂懸在天花板上的白熾燈。門也僅有一扇,它聯通廚房,平時被鎖得嚴嚴實實。
研究員中原彌生名義上的養父,幾乎從未允許他踏出房屋。唯獨保姆幫他剪頭發的時候,他能離開逼促的半地下室,去后花園溜達一圈。
而研究員本人,幾乎從不踏入地下室。
研究員把中原彌生從實驗室偷出來,原本是為了將他送去黑市賣個好價錢。可惜,中原彌生的異能太過雞肋、又是個襁褓中的嬰兒,即使連續降低底價,也無人購買。
冒著生命危險偷出來的異能者變成了滯銷品,這讓研究員格外郁悶。
他心情不好時,偶爾會來到地下室,將這個滯銷品毒打一頓發泄怒氣。
中原彌生腦海里浮現出研究員走進地下室的場景。
此人總穿一身整齊的西裝,踏入地下室時,冷白的燈光先照亮他的皮鞋,然后是粗花呢西裝,以及閃耀的寶石領夾。
最后,就是那張憂郁的臉。
記憶中的研究員漸漸和眼前的北小路信介相互重疊,眼睛、鼻梁,幾乎百分百吻合。
除了眼角的魚尾紋和略顯灰白的眉毛,這兩張臉完全一致,連那惹人不快的憂愁眼神,都一模一樣。
北小路信介,正是中原彌生一直在尋找的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