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誰敢來打擾他養病,他就撤誰的職。
謝原“”
他有一肚子的話想去問孟昔昭,然而最后,他還是只能全部憋下來,然后捂著胸口,帶著一夜都沒想通的內傷,去都廳繼續辦公了。
而孟昔昭,在安排了慶福守門以后,溜溜達達的就帶著崔冶出去逛隆興府了。
當然,是坐在馬車里悄悄逛的,這邊百姓不認識當朝太子,卻認識這個新來的孟知府,他要是露臉,立刻就能造成交通堵塞。
隆興府是各種意義上孟昔昭擁有的第一塊正式地盤,坐在馬車里,他興奮的跟太子介紹外面的情況,例如這里的酒樓是開了很多年的,那里的施工隊又是在修繕什么東西,新城門他準備建成什么規模,還有城門邊上的紀念碑,他又打算請哪個大儒來提筆書寫。
終于,出城了,城內城外簡直兩個天下,外面幾乎沒人,尤其是遠離農田,接近山脈的地方,更是杳無人煙。
到了一處景色不錯的位置,孟昔昭讓張侍衛停車,他和崔冶一起下來,然后他指著不遠處波光
粼粼的長河“從這可以看到潯陽江。”
孟昔昭之前就來過這里,對這特別的喜愛,看著這景色,他忍不住的笑“多美啊,我如今總算是明白,為何前人被貶謫,卻還能一首接一首的作詩,若每天看到的都是這樣的景色,連我這種學問不精的,都有種詩興大發的沖動。”
崔冶點點頭“此處風景,確實比應天府更美。”
孟昔昭“其實應天府的景色也很好只是人太多了,復雜的事情也多,這種繁華的地方,只適合在年輕的時候,用作打拼,等年老了,想過平靜的日子了,還是這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住處,更得我心。”
崔冶這才明白,孟昔昭不是帶他出來散心的,而是借著散心,向他表達一些想法的。
崔冶轉過頭,神色不明的看著他“你以后是想離開應天府的”
孟昔昭也轉過頭,對著他嗯了一聲“我不想當一輩子的官,此時努力,是為了以后能過得隨心所欲,既然都已經隨心所欲了,我自然會按照本心來做事。”
說完,他又看向遠處的青山綠水,連聲音里都添上了幾分憧憬“我的理想,是做官到三十五歲,屆時內憂外患已除,天下太平,然后我便上書祈休,找一處山清水秀、氣候宜人的地方,財大氣粗的買一塊地,然后在那地皮上,只蓋一座宅邸,我的丫鬟小廝,那時應該都已經成家了,若他們愿意繼續跟著我,那我就帶他們一起走,若不愿意,我就去當地,再雇一些人手,替我打理宅邸。而我自己,每日吃吃喝喝,釣魚看書,睡到日上三竿,也沒人管。”
停頓一下,孟昔昭發出十分真誠的感嘆“這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崔冶的神色卻有些怔忪。
孟昔昭三十五歲的時候,他三十七歲。
恰好,就是那個神醫所說的“十幾年”。
這時間如此恰當,崔冶本應露出一個終于放心的微笑,然而事實是,他一點都笑不出來。
甚至神色越發的僵硬。
知道自己無法和孟昔昭走到最后是一碼事,但聽他真的描述出那樣悠然愜意的未來,而那未來中卻沒有自己的身影,崔冶所能感覺到的,只有不斷升騰的怒意。
以及濃濃的不甘。
連平靜的呼吸都有些不穩了,崔冶快速垂眸,將握起的拳頭漸漸松開,然后,盡量不動聲色的開口“待到那一日,二郎理想中的我,又在哪里呢”
孟昔昭扭過頭,看了他一會兒。接著,他又把整個身子都轉了過來。
“只問理想的情況嗎”
崔冶點點頭。
孟昔昭輕笑一聲,微微的低下頭“在我的理想中,我爹身子骨依然硬朗,我娘還是那么彪悍,頭發花白了,也能抬手打人;我大哥大嫂在應天府里子孫滿堂,每年他們的孩子都會來看我;我妹妹和她的夫君感情很好,有空余的時間,她便會帶著孩子一起來我這里小住。”
“縱使我離開了朝堂,朝中的人也沒有忘記我,
朝廷里后繼有人,即使我離開,也不會有任何的問題,屆時,我便是傳說一樣的人物了,人人都會提起我,而人人都不會見到我。”
稍稍的停頓一下,孟昔昭把頭抬起來,看著嘴角已經垂下去,一點情緒都看不透的太子。
“所有人都在歌頌我的事跡,而我最大的事跡,不是做到了多高的官,也不是做出了多厲害的政績,而是,我和我的陛下,始終相知相和,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感情,日后世人再提君臣典范,排在首位的不是李世民和魏征,而是殿下你,和我。”
崔冶的唇抿成了一條線,他的心緒十分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