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包括太子崔冶,也包括自帶劇透金手指的孟昔昭,他們都覺得,天壽帝要是發現了太子不再按自己的想法發展,一定會怒不可遏,然而真正的情況是,天壽帝不僅不生氣,還有種難以言明的、奇怪的心情。
就類似于,“啊、原來這人也是朕的兒子”,“朕以為他這輩子都沒脾氣了、原來不是啊”,“有點意思、比看樂子有意思多了”。
沒錯,跟父子親情突然覺醒沒關系,他純粹是覺得太子不管怎么著,都翻不出他的手心去,所以,把太子的種種行為,當成一個樂子看。
有時候任性和自私也不全是壞處,就比如現在,因為他任性又自私,所以他很快就把注意力從南詔那邊,轉移到了太子身上,反正和南詔的戰爭都持續那么多年了,能把吉州搶回來,天壽帝已經高興的沒邊了,至于贛州和寧仁府,他還真沒對它們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畢竟寧仁府被南詔皇帝貞安羅治理了整整十一年,城防每天都在加固,從他搬去寧仁府以后,幾乎整個南詔的重心都偏移過去了,如今的寧仁府,雖說繁華程度比不上應天府,但在堅固程度上,二者半斤八兩。
這么難啃的硬骨頭,不舉全國之力,打上年,是啃不下來的。
而贛州因為是寧仁府的門戶,也一直都是重兵把守,南詔皇帝還比天壽帝聰明,知道不能光守著國都這一畝三分地,他把拱衛皇帝的羽儀軍,分出三分之一,就在贛州駐守。
丁醇之前是帶了十萬大軍去打隆興府,打到現在,十萬大軍就剩八萬了,這點人不是不能把贛州打下來,但要是真的打下來了,估計這八萬,最后能剩到連一萬人都數不出來。
客觀條件如此惡劣,主觀條件上,他又被孟舊玉哭的頭疼,想一想,假如他真的不顧孟昔昭死活,
讓丁醇出兵,也確實是太不近人情了。
天壽帝不耐煩的揮手行了,別哭了,此事從長計議”
聽到這話,孟舊玉和孟昔昂總算是放心了一半,他們連忙叩謝天壽帝,后者卻不愿意再看見他們“都出去,朕要休息片刻。”
孟家父子便起身告退,太子見狀,本來也要離開,卻在轉身的時候,聽到天壽帝叫他“崔冶,你留下。”
孟昔昂聽到這句話,不禁擔憂的回了一下頭,卻被孟舊玉立刻拉過來,然后快速的退出去了。
等他倆離開以后,太子才轉過身,對自己高高在上的父親低頭,他喚道“父皇。”
天壽帝看著他這個謙卑的模樣,過了一會兒,才問他“你跟孟昔昭的關系,很好嗎”
秦非芒拿著拂塵,聽到這話,他忍不住的也抬起頭,看了一眼下面的太子。
他都替太子緊張了,然而太子卻是一臉的淡然,抬起眼,他跟天壽帝對視上,明明是父子,可在這一刻,兩人都感覺對方十分陌生。
慢慢的,太子搖了搖頭“父皇,所有人都在關注孟昔昭,可是沒有人注意到,謝原也跟孟昔昭在一起。”
天壽帝愣了一下。
謝原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而今年的年號,是天壽十六年。
也就是說,謝原八歲之前,天壽帝都是太子,那時候他沒跟甘貴妃認識,他雖然不喜歡自己的太子妃,但也不至于跟她相看兩厭,該有的禮節和夫妻生活,他們都是有的。
謝原作為太子妃的親侄子,天壽帝自然也見過他,而且在那幾年,經常見到他。
一轉眼,十六年過去,物是人非,曾經他還考校過謝原的功課,夸贊他是難得一見的神童,如今,連謝原同樣身在險境,他都注意不到了。
人啊,不怕沒良心,也不怕良心太多,就怕兩邊都不沾,因為凡是這樣的人,日常生活,總是比別人艱難一些。
天壽帝他是缺大德、缺死德了,可極偶爾的情況下,他也會冒出一點點的正常情感來,天子的惡習,是全天下的噩夢,而天子的惻隱,是某些人青云直上的登天梯。
一句話,太子打消了天壽帝的懷疑,他不再問太子別的了,而是也揮揮手,讓他出去。
太子聽話的告退,可在出去之前,他又看了一眼坐在龍椅上的天壽帝。
只一瞬而已,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等秦非芒看過去的時候,他早就已經把眼睛垂下了,看著,還是平日那個溫和懂禮的好太子。
離開大殿,郁浮嵐看見太子出來,立刻指揮內侍,讓他過去打傘。
然后他也跑過去,小聲的問“殿下,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