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昔昭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天壽帝的臉色,然后十分小聲的說道“陛下息怒,是微臣失言了。”
說著,他還強打精神,讓自己強顏歡笑起來“自從當了這個府尹,微臣幾乎日日都能碰到新鮮事,若陛下不嫌棄,微臣給您講兩個吧,就當是笑話聽。”
天壽帝瞥他一眼,這一眼并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但孟昔昭就當這是默許了,清清嗓子,故意做出個夸張模樣來,引起天壽帝的注意。
“話說啊,這應天府衙,每日接到的報案,沒幾樁命案,都是小事,東家丟了一只雞,西家少了一塊瓦。在隆興府時,微臣幾乎碰不到這些事,因為隆興府窮,人人都吃不飽飯,每日琢磨怎么讓餓死的人少一些,這就是微臣最重要的事。而應天府就不同了,天子腳下,被陛下治理的一片太平,難怪外面的人都說,寧為京都犬,不做別處人。”
仗著原句“寧為太平犬、莫作離亂人”是元代傳奇的臺詞,孟昔昭毫無壓力的化用了一下,而天壽帝果然就跟他正常的時候一樣,那時候他就聽不懂人話,現在他更聽不懂了。
這個稍微深思一下,就會發現是皇帝昏庸才會導致的情況,在他聽來,竟然是對他的贊賞。
天壽帝的臉色稍微好了一些,本來移開的目光,也重新轉了回來,孟昔昭頂著這毒蛇一樣的眼神,繼續笑靨如花。
“微臣剛赴任的時候,被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折騰的一個頭兩個大,不過,也不是每一樁案子都這么無趣,有的,就是往日碰不到的笑談。比如說,上月微臣斷了一個案子,一個寡婦來報案,說她的日子過不下去了,她的家產,都被家中的奴仆搶走了。微臣頓感十分荒謬,這世上,哪有奴仆搶了主子錢財的道理,細問下來,發現原來另有內情。”
“這寡婦是個性子懦弱的,她剛嫁到夫家一年,便守了寡,當初還是遠嫁,守寡之后,因夫家也沒有其他人了,偌大家財,便到了寡婦手中。她懦弱,怕別人不懷好意,便沒有再嫁,而是守著這些財產過活,而她身邊的奴仆,也勸她不要回娘家去,就在這待著,還在她耳邊挑撥離間,讓她不再信任自己的娘家,長年累月下來,這寡婦果然就沒再聯系過娘家,也越發的信重奴仆,不管是莊子鋪子還是田地,全都交給奴仆打理,她自己就在家里傷春悲秋,思念那個死去的丈夫。”
天壽帝聽了,冷笑一聲
“無知婦人。”
孟昔昭趕緊夸他“陛下英明。”
“而就在今年,這寡婦娘家來了一封信,沒有被奴仆攔下,而是到了她手里,她這才發現,娘家不是不管自己了,他們想接自己回家,可是次次奴仆都會裝作是她,回信拒絕,還說了斷絕關系的話,讓娘家很是失望。寡婦發現真相,自然大怒,質問奴仆這是怎么回事,結果那個膽大包天的奴仆,欺負她膽小,打了她一頓,還把她綁起來,不讓別人見到她,她哭了一天,終于把繩子掙脫了,逃到府衙來,要狀告那個奴仆,讓微臣把他下大牢,打他幾十棍。”
天壽帝聽得點點頭,沒錯,愚民在他眼里就是這個樣子,都告到府尹這里了,居然不是殺了那個背主的奴仆,而是只輕飄飄的打幾十棍,難怪能被奴仆捏在手里。
孟昔昭笑了一聲“微臣聽到這的時候就覺得十分可笑了,當場問那個婦人,你是主子,你是雇傭了那個奴仆的人,固然,生死之權你做不得主,可如何管教一個奴仆,還要本官教你么家仆,就是用來做事的,若他不好好做事,還企圖取而代之,你有什么好怕的,直接打啊”
說到激動處,孟昔昭還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講話本就聲情并茂,聽得天壽帝直感暢快。
爽文嘛,大家都喜歡,而且從某種角度而言,天壽帝也是主子,所以他特別能代入這種情節。
而孟昔昭在說完以后,像是反應過來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又把伸出去的四肢收回來,然后才說了結局“之后那婦人呆呆的看了微臣許久,然后猛的一磕頭,也不告狀了,直接就跑了,估計是回去打奴仆了。”
這事上個月確有發生,就是被孟昔昭添油加醋了,他當府尹幾個月,別的不說,各種奇葩事,想要什么樣的他都能舉例出來。
聽著這個結局,天壽帝還真感到了幾分可笑之處,但他笑不出來,就只是這么坐著。
孟昔昭見天壽帝沒動靜,還以為他是對這個結局不滿意,于是撓撓頭,又說道“陛下是九五之尊,許是不覺得此事好笑,本來也是,普天之下,所有人都是陛下的家仆,那寡婦無法對家仆行生死之權,陛下卻可以,所以陛下身邊,也不可能有這等膽大包天之輩。”
話題又扯回自己身上了,天壽帝就更笑不出來了。
怎么沒有,甘靜月不就是嗎
天壽帝越發的意興闌珊,孟昔昭默了默,只好起身告退,天壽帝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了,孟昔昭卻在轉身之前,又猶豫了一會兒。
注意到他一直沒走,天壽帝這才扭過頭來,疑惑的看著他。
對視之下,孟昔昭小心翼翼的說出了自己的憂慮“微臣此次進宮,只為看望陛下龍體,當真沒有別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