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溫馨靜謐,少了夏季的狂野,掛在淡藍色天空,不溫不火,如穿久了的棉質內衣,軟綿綿,暖溶溶包裹著軀體,就算涼風掠過,心底卻生出舒適、安逸,令人忘記世俗喧囂,忘卻寵辱得失。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楊戩安逸的躺在自家院子內,曬著秋陽,吟著不合時宜的詩句,每日里只養傷休憩,渾然不去理會胡忠孝交代下來的差事。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既已猜中了那位指揮使大人的用意,自己此時不動,便是最好的應對之策。
“楊哥兒~”
只見院門外,一名身著破舊獵戶服,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推門進入院內,手里還提溜著兩只野山雞,口中招呼著:“幾日不見你進山狩獵,我問鄉親們一打聽,方知你遇上山匪受了刀傷,今日正好獵了幾頭山禽給你送來,怎的,傷可好些了?”
此人名為楊旱,乃是這石門山脈楊家村中的獵戶,楊戩平日里不出任務時也是獵戶身份,期間多與楊旱一道結伴進山狩獵,一來二去,便有了些交情。
楊戩正欲起身相迎,卻被楊旱急忙伸手止住,只見其放下山雞,看著楊戩身上大大小小多處傷口,皺眉嘖嘖道:“刀口入骨三分,這山匪下手未免也太狠毒了些。”
楊戩淡淡笑著,口中應道:“若不刀刀奪命,他們便不是山匪了,能僥幸保住這條性命,小弟已然知足。”
“也是。”楊旱點了點頭,又問道:“可讓大夫來看了?若是缺銀兩,兄弟這里多少還能接濟些,你的這身傷可大意不得。”
“不勞楊兄破費,小弟已問過大夫了,拿了幾位山藥,再養些日子便無大礙。”楊戩隨口應了一句,想了想后,問道:“飛雪妹妹近日可還好,姓趙的沒再欺負她吧?”
一聽楊戩提起自家小妹,楊旱便氣不打一處來,皺眉回道:“做了人家的童養媳,又哪里還能好的了。姓趙的每日里只知吃喝嫖賭,諾大的家業都快被那紈绔子給敗光了,如今那趙家,還不是靠飛雪她在撐著,哎......”
原來這楊旱有一同胞妹妹,因在出生之時遇上了十數年未見的鵝毛大雪,便取名喚作楊飛雪,早年石門縣一場大旱,餓死了不少人,這當中便包括了楊家兄妹的雙親。
沒了雙親,那時的楊旱又年幼不知事,被縣城中的富戶趙家三言兩語,給了幾兩銀子就騙走了楊飛雪做童養媳,待楊旱成年知事后,這樁往事,便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只見楊旱沉默片刻后,凝聲道:“石門縣此任知縣李大人素有清名,這些年我也存了點銀子,再存一些,便打算進城去找知縣大人,試試能不能請縣太爺做主,將飛雪給買回來......”
“找知縣?”
楊戩聞言心下搖頭失笑,這楊旱還是太天真了些,且不說知縣會不會為了這芝麻大的小事來助他楊旱,便是真個愿意出面,那趙家有契身在手,若是鐵了心不賣,便是知縣又能如何,《大明律》可不是擺設......當然,對錦衣衛和東廠除外,這兩處行的卻不是《大明律》,而是家法。
只見楊戩思忖片刻后,朝楊旱若有深意的說道:“楊兄不必太過憂慮,世事無絕對,飛雪小妹的事,或許他日另有轉機也未準。”
石門縣錦衣衛總旗的位子,楊戩志在必得,而錦衣衛親軍都尉府卻是一個狼窩,其內可信之人少之又少,所以楊戩將來需要找一個能信得過的心腹......而楊旱,就是他的目標。
這楊旱天性淳厚卻不愚鈍,身子底也不差,這些年來楊戩已將楊家槍法化作刀法有意無意的傳給了楊旱,若能收為己用,實是一大助力。
“但愿如此吧。”只聽楊旱嘆了一聲。
而楊戩卻只是笑笑,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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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如鉤,秋意薄涼。
是夜,楊戩正座于自家屋內床榻之上,寧神靜氣,吐納楊家心法。
“啪!”
屋門破碎,一道黑影直闖而入,呼嘯間十指如鉤便朝楊戩面部抓了過去,而楊戩卻恍若未聞,不閃不避,任由來人襲至身前。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