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常沒做聲,但落在尹士康身上的視線已經變得有所不同。他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
黑無常一直沒有出聲,他都不知道該怎么應對尹士康的熱情。現在尹士康說要打聽事情,這種情況他就適應多了。
尹士康說道:“我想找一位白無常大人,他叫尹昊,是我的父親。”
白無常冰山般的神情出現了變化,略感詫異地看著尹士康。
黎云和李叔在聽到那姓氏的時候,就有了預感,這會兒也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他在我十多歲的時候就去世了,那時候應該是一九一幾、二幾年吧。”尹士康敘述道,“我也是在快五十年前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才知道他成了白無常。后來我們還有聯系,我死了之后,這種聯系都變得頻繁了。直到二十年前,這種聯系忽然中斷。”
尹士康擔憂地說道:“我母親在生我的時候難產去世,早已投胎。我的兒子、孫子雖然都在,但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我一個鬼,也就是遠遠看看他們,確認他們平安就夠了。只有我父親……這么久都聯系不到他,我實在是心中難安。”
尹士康的語氣低沉,表情也沒有掩飾,直接袒露出了全部心思。
他注視著白無常,“我只認識駐守這里的那位黑無常,找他打聽,他也不知道我父親的事情。最近這些年,我一直想要找到他,或是找到其他黑白無常打聽消息。可醫院這里我也不太放心,走不了太遠。”
白無常沉默地聽著,只在心中呼叫黑無常。
他一邊呼叫,一邊也在思考。
黑白無常彼此之間不通姓名,平日里會聯系的也只有自己的搭檔。地府乍然消失,在經歷了一陣混亂后,黑白無常才在酆都建立起了類似派出所值班室的地方,有了簡陋的值班制度和分配工作方式。像是黑前輩那樣的老資歷,認識更多的“同事”,也很容易聯系彼此。新機制的建立和維護、新人的遴選,都是他們在做。白無常就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和人脈了。
他唯一能聯系上的黑白無常也就是他的黑前輩。
至于駐扎在這座城市的黑白無常,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那位喜歡穿披風和風衣的黑無常,以及那個和自己差不多資歷的毛茸茸一團的新人白無常。前者當了多久的黑無常,他不清楚,可總不會少于五十年。
“如果這里的黑無常不清楚這事情的話……”白無常開了口。
尹士康一聽,就失望起來。他潛意識抵觸白無常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還知道他搭檔的黑無常的一些事情。”尹士康在白無常說完之前,搶先說道,“他搭檔的那位黑無常應該存在很久了,是一位大前輩。他一直稱呼他黑前輩。”
黎云微微睜大眼睛,瞄了眼白無常。
白無常一怔,到嘴邊的話失了聲,心中諸多思緒也停了下來。
“您知道那位黑無常?”尹士康連忙問道,眼中閃現了希翼的光。
“黑前輩……”白無常動了動嘴唇。
陰暗的檔案室內忽然起了風,那種古怪的霉味被吹散了些許。
尹士康心有所感,慢慢轉過了身。
一副年輕學生打扮的黑無常雙手插兜,出現在檔案室的門口。
比起上次和黎云、李叔初見,他的發型稍稍改變,耳朵上還多了幾枚造型特殊的耳釘,臉上更是化了妝,眼尾勾起,眼角還有一抹紫色。
黑無常的表情和他的妝容、打扮完全不容。
他看著尹士康,沉靜的眼神讓那種視覺系的妝容都黯淡了下去,一身休閑裝也變得不起眼,讓人忽視了他的年輕。
“您就是……”尹士康張開嘴,沒能說出后面的話。他的身體放松下來,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顫抖,又很快鎮定下來。
“他死了。”黑無常淡淡道。
尹士康的心臟抽動了一下。
“在工作的時候,被殺死了。”黑無常繼續道。
旁觀的三人都不知該作何反應,下意識看向了尹士康。
“那么,那次工作呢?”尹士康出人意料地問道。
“我們完成了。那只鬼魂飛魄散。”
“這樣啊……”尹士康說了一句,慢慢低下頭。很快,他又抬起頭,對黑無常笑了笑,“也是呢。我之前就想過,可能是出了這樣的事情……”
黎云看著尹士康的背影,有些不忍。可他沒有立場說話,也不可能在這時候越俎代庖地站出來說什么。
李叔的心情更為平靜一些,只是在心中嘆息。
黑無常掃了一眼白無常,視線掃過他緊握的拳頭。
“是沒有留下任何遺言嗎?”尹士康又問道,卻是不等黑無常回答,就自顧自說著,“啊,是工作的時候……那是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