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他總算能舒舒服服吐出口氣來。
他沒有看到燒紙錢的煙,卻在公墓門口聞到了燒紙錢的味道。
這種死亡的氣味他現在已經非常熟悉了。
他反射性地掃視周圍,沒有發現異常后,又暗笑自己過于緊張了。
等進入墓園,他才發現這里到處都是活人,不見任何鬼魂。
他是這里唯一的鬼。
黎云有些意外,但沒有停住腳步。
他循著墓園的指示牌,找到了父母落葬的那片墓區。
遠遠的,他就看到了父母的墓碑,甚至能看到他們遺照的一角。
他的視線沒有被過道中的人擋住,也沒有被其他墓碑擋住。
走過那些放著祭品的墓碑,穿過那些還在祭拜的家屬,他來到了自己父母的墓前。
遺照中的男人和女人神情平和,注視前方,仿佛看著的正是站在他們面前的黎云。
黎云手搭在墓碑上,蹲下身,和父母的視線相對。
他凝視了他們好一會兒,才垂下手,將手伸入了墓穴之中。
他親手安葬的父母,自然記得母親的十字架被他好好放入了母親的骨灰盒中。
伸入墓穴的手觸碰到了冰冷的金屬,摸到了十字架的形狀,也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母親的骨灰。
黎云的手指一顫。
他的精神好像飄了起來,飄到了不算遙遠的過去。
他上一次觸碰母親是為母親入殮。那時候母親的身體冰冷,因為車禍的關系,身上還有巨大的傷口。他只是象征意義上地為母親穿上了她的舊衣,更多的事情是由入殮師幫忙做的。
再上一次碰觸母親應該是他畢業的時候,他父母來參加他的畢業典禮,和他擁抱祝福。
他父母雖然在海外生活多年,卻沒有多少外國人的習慣,尤其是確診他的過敏性體質后,他家里人都盡量避免和他靠近,生怕自己身上沾染到什么過敏原,對他產生刺激。
黎云努力回憶,也只是回憶到此。
他不記得母親生前的觸感了。
冰冷的尸體和現在碰觸到的骨灰卻是如此真實,好似他母親一直就是這樣的。
黎云攥緊了手指,將十字架扣在掌心。
他沒有體溫,無法讓十字架變得溫暖,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將十字架取出。
十字架在黑暗中保持著那種冰冷。
黎云努力在這冰冷中尋找一絲可能的溫暖。
如果他的母親魂魄還在世,只要她在這人世間,他應該能找到她。
即使她在天堂也沒關系。他剛剛不是找到了身處酆都的翠姐嗎
就像翠姐想著在世的家人,想著回到陽間的江龍昌,他思念著父母,他的父母不可能不思念他。
只要有這樣的情緒在,他一定能找到的。
然而,掌心中的冰冷傳入心底,他沒有感覺到任何熱源。
沒有。
黎云忽的松了手,十字架落回到了母親的骨灰中。
他怔怔地將手縮了回來。
果然不在。
不在家里,也不在這世間。
或許天堂和酆都是不一樣的,他無法找到在天堂的母親。
或許她已經轉世投胎,不再記得他了。
黎云慢慢坐在了地上,微微抬頭,眼睛發直地看著墓碑上兩張黑白照片。
久久都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