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人體標本的買賣處于灰色地帶,有商業化運作的標本制作公司,也要求購買者是具有一定資質的醫學機構,且標本只能用于科研用途,但正如世界各地各種各樣的地下交易市場一樣,實際運作過程中總是不缺游走在法律邊緣的人和事。
徐海軍所擁有的標本倒是完全來源于正規途徑。
他向瑤城醫科大學申請了借用校內標本資源,獲得批準,擁有了那些大腦標本的使用權。
這樣的申請有著明顯的缺陷,管理上并不嚴格。徐海軍將標本帶回家,也無人監管。等到徐海軍過世,這些標本會被怎么處理,也令人擔憂。
今天如果不是錢警官細心,這些標本恐怕會一直被文件堆掩埋,直至某天徐海軍的某個繼承人想起來要處理徐海軍的遺物,才會被翻出來。而那時候,處理徐海軍遺物的人知不知道這些標本的所有權屬于瑤醫大則是未知數。若是那個人沒有那么細心,隨手將標本扔進垃圾桶,都是極高概率的事情
錢警官將標本的申請看完,就關掉了文件。
徐海軍似乎在研究心理學和人類情緒對身體影響的過程中,對大腦這一器官起了興趣,只是這種興趣在申請完標本后,就戛然而止了。時間點則正好是他被查出腫瘤的那一時期。究竟是因為自身疾病而放棄了研究,還是因為他一直以來都對外科不感興趣的緣故,中途停止了繼續下去,這一點只能詢問徐海軍本人才能得到答案。
這個答案應該是永遠也不會有了。
這件事與案件的關聯不大,錢警官倒也不會因此生出遺憾來。
他將標本的事情記在了心上。
終究是不太正規的事情。徐海軍的兒子不知此事,此后也不一定會通知瑤醫大。錢警官倒是可以托人問問瑤醫大那邊,該將標本回收的就回收。好不容易有人捐了器官,要是被塵封在癱瘓老醫生的家中,可就浪費了。
錢警官再看筆記本中的其他文件,沒有新的發現。
徐紅這時候也用起了料理機,給徐海軍制作流食。料理機稍有些噪音,功能是極其強大,只一會兒,就將食物煮熟打碎成了糊糊。
徐紅總是先照顧徐海軍吃完,再準備自己的飯菜。
他拿著小碗和針筒進了臥室,坐在徐海軍的床前,小心翼翼給他注入食物。
徐海軍吃得極其緩慢,幾乎是靠著呼吸和吞咽的本能才將那些東西吃下去。
一頓飯,量不大,但徐海軍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吃完。而為了保證徐海軍每日所需的營養,徐紅需要一天好幾頓地給他喂食。
錢警官從書房出來,看了看徐海軍的情況。
黎云就在錢警官身邊。
明明是在進食,但徐海軍此刻的情緒和之前沒有任何不同。
他只剩下了一具軀殼,比情緒激烈外放的惡鬼更加像是死人。而對于能感知到他人感官和情緒的黎云來說,明明還有心跳和呼吸的徐海軍,此刻卻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具尸體都更接近死亡。
這是永久的死亡。
身體未滅,但靈魂已經消失了。
黎云打了個冷顫。
他已經燒毀過一些惡鬼了,也見過了很多受害者的慘死,可從沒有哪一種情況比現在的徐海軍更令他感到害怕。
似乎,這才是真正的死亡。他以前所見的一切,不過是過家家,悲痛絕望都在這虛無面前變得毫無分量。
對于人這種生物來說,活著并不只是有心跳、能呼吸而已。
眼睛所見到的色彩,耳朵所聽到的音樂,鼻子所聞到的香氣,舌頭嘗到的酸甜苦辣,以及手指所觸摸到的同類的體溫因為這所有感知而生出的想法、產生的情緒、不斷思索的大腦這些匯聚在一起,才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