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年養老院,位于山南城市中心的某居民區聚集地段,是金色老年人權益救助基金會下屬的私營養老機構。總面積不小,各種老年活動設備齊全,還配備了24小時值班的全科醫生;床位少,只有單人間和親屬雙人間,居住條件優渥;每年還要組織多次旅游活動,全國各地都是他們的旅行目的地,基金會還會承包的游輪,組織全國多家金年養老院的老人們一同出游;每月收取的費用卻是不高,缺口部分由基金會收取的慈善捐款作為補充種種優秀條件之下,金年養老院剛開設的時候,在山南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優質養老機構,被許多老年人所看好,搶破頭也要訂一個床位。
這種火爆場景,在兩三年后迅速消退。
倒不是山南這小地方的老年人口資源不足,養老院的目標群體有限,或床位全部使用了出去,沒有再擴張床位的緣故。
金年養老院的床位流轉率頗高,有點兒醫院床位的意思。當然,也不像醫院床位那樣,一兩周便是極限,再長時間醫院會主動趕人。金年養老院并不主動趕人,床位的輪轉也沒有一兩周那么短,可僅僅三個月的平均居住時間,還是令人感到詫異。
能住進金年養老院的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貴的人家,更不是先到先得的人。按照金年養老院的篩選標準,年齡大的優先、有基礎疾病的優先、孤寡獨居老人優先總之是和市面上那些養老院有很大不同。
最初,金年養老院還會宣傳他們關愛老年弱勢群體的經營思路,時間長了,那一位位高齡、有慢性病、孤寡的老人在金年養老院沒住多久就去世,任誰都會感覺到幾分蹊蹺。
金年養老院就此沒落。床位雖然沒有空下來,但也不再有建立之初的火爆。
時間長了之后,金年養老院在山南的各種小道消息中也銷聲匿跡了,沒什么人再談論這家養老院。
讓金年養老院再次進入眾人視線的是前段時間抬著屈金銀老人尸體,在養老院大鬧一場的屈家家屬。
屈金銀的尸體至今仍擺在養老院門口,堵著養老院的大門,讓所有進出養老院的人,都慌得如同受驚的兔子。養老院自己的工作人員都放棄了正門,選擇從側門和后門進出。
警察來過,然而,屈金銀的兒子女兒侄女外甥的,這么一大家子就抱著老人的尸體嚎,還一個個都兩鬢斑白,讓人無從下手。這些人也都到了退休的年紀,沒有工作負擔和就業壓力,就每天輪班來養老院報道,油鹽不進,讓人無可奈何。
養老院的實際經營者陶磊有著和屈家人一樣的厚臉皮,就是不肯松口,不賠錢、不配合,甚至躲著不出現。
叫是現在天氣冷了,否則屈金銀的尸體早就該發臭了。
屈金銀的兒女們也是“有意思”。頭一天還將屈金銀的尸體抬進了養老院的大廳,過了兩天,便商量著,將老人尸體擺放在了室外大廳里空調開足了,夠暖和,尸體放在室內肯定要正常腐爛。他們幾個輪班的兄弟姐妹則守在養老院室內,到點就在養老院食堂吃飯,晚上直接在大廳里鋪床,老人的尸體扔在外面,只有需要的時候,他們才會抓著那尸體不放。
這消耗戰,也不知道會打到什么時候,兩方又會是哪一方先熬不住。
可以肯定的是,養老院里的其他人是有些受不住了。
鄧欣是其中最煎熬的一位。
屈金銀干澀、粗糙的嗓音就在他生前居住的房間和養老院大廳內回蕩,最近,還有逐漸擴散的趨勢。
鄧欣也不知道,她聽到的那些老年人聲音是不是全都屬于屈金銀。一定還有其他老人老年女性和老年男性的聲音截然不同,但同性別的老年人聲線就很相似了,尤其是他們瀕死的時候,那掙扎出來的叫聲,全都一樣。
鄧欣想要辭職,想要逃離養老院。
可陶磊跑了,連帶著,他們這些工作人員都無法辦理辭職手續。
金年養老院內頻繁離世的老人令人懷疑,但除此之外,這是一家正規得不能再正規的私人公司,不違法違規、不偷稅漏稅,所有員工,上到小領導下到掃地阿姨,都給上了五險一金,保險手續齊全。這也導致這些員工要撂挑子不干容易,要換工作,停掉這邊的社保,就得陶磊簽字同意了。
也不是沒有辦法繞過陶磊解決這問題,可這就要去社保部門投訴或進行勞動仲裁。對于金年養老院這些平均年齡超過四十,好幾個都臨近退休的工作人員來說,這樣折騰實在是不劃算。再者,他們離職后想要找到和金年養老院這邊差不多待遇的工作,幾乎不可能。
好幾個員工干脆想學陶磊的辦法,到外面躲風頭。但他們都是員工,不是陶磊這個老板。陶磊不在,卻還留了人看著他們工作。尤其是這風口浪尖的時候,他們要越發工作賣力,不能給屈家人或每天來勸解屈家人的公職人員抓到小尾巴。否則,他們不光是無法辭職,就是金年養老院這邊的正常工資收入都要受到影響,那可就是真正的危機了。
頭一個曠工的,當天就被財務通知罰了錢,后頭想要有樣學樣的,也就偃旗息鼓了。
要說臉皮,這些員工也不遑多讓。
頂著屈家人和公職人員的注視,他們老老實實干活,被問到陶磊,就兩手一攤,被問到屈金銀的死,就擺出無辜面孔來。
沒幾天,這些員工就都能做到無視屈家人的鬧騰了。
鄧欣也想要這么做,卻是根本無法做到。
她留在養老院內就會聽到那些聲音。
她的異常反應,屈家人沒注意到,每天來勸解屈家人的警察可不會錯過。
鄧欣沉默地面對來詢問自己的警察。
無論是紅臉、白臉,她都不吭聲,現在又不能搞刑訊逼供那一套,警察只能另尋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