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去,看到了匆忙跑到玄關的中年女人。
郁小琴看到來人,眼中希望的光熄滅,換上了失望之色。她沒有力氣笑,只簡單說了句“你來了”,就退回到了房內。
孟思南聞到了屋子里傳出來的香燭味道。
他本能地覺得反感,又很快適應,反手關門,從玄關的鞋柜里取出了屬于自己的綠色拖鞋,進入室內。
客廳里搭了靈堂。孟思南看得出來,那照著黑布的供桌是原來彭家的餐桌。兩邊的花籃上寫了挽聯,上頭的署名,他都能認得七七八八。
視線最后才落在供桌上的那兩張黑白遺照上。
裊裊上升的煙霧將遺照上年輕人的臉一分為二。
孟思南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彭云大學畢業時拍的求職照片,是他們一起去學校東門附近的照相館拍的。那家照相館是兩姐妹經營數年的小店,專門就給他們這些學生拍證件照,姐姐負責準備正裝和化妝,妹妹負責拍照和修圖。照相館開了沒兩年,兩姐妹就各自結了婚,那連襟二人就在照相館旁邊開了家小吃店,賣炸雞薯條,生意也不錯。他和彭云一起拍了照,拍完就在隔壁買了雞排,邊吃邊回宿舍,還評價說那家的雞排沒有西門那邊的炸雞好吃,都走到宿舍樓下了,兩個人還嘴饞,就又繞到了西門,再買了兩份炸雞過癮。
孟思南從沒想過,這張照片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他凝視了那張照片良久,才移開視線。
他看到另一張照片上完整的青年人面孔。
孟思南有些錯愕,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塑料袋。
頹然坐在沙發上的郁小琴開口道“你可能不記得了。還是小時候你見過幾次。那是我弟弟,我舅公家的那個兒子,經常生病住院的那一個。以前還帶你和小云一起去醫院探望過他。”
孟思南默然看向郁小琴,心里翻江倒海。
郁小琴捂住臉,“我讓小云去給他送湯,放高壓鍋里燉了一個晚上的湯,一大早的,我盛好湯,讓小云給送過去。醫院說,他那天早上突然發病,呼吸不上來。醫生做了搶救,還是小云那時候正好到醫院,正好看到他還打電話要通知我呢誰知道,電話還沒說完嗚嗚嗚”
郁小琴的淚水從指縫中溢出來。
孟思南將一袋子的零食和香煙放在了供桌上。他沒有上香,而是坐在了郁小琴身邊,輕輕拍撫她的后背。
“阿姨,節哀。阿云肯定不想看到你這樣”
孟思南只覺得自己口笨嘴拙,說出來的話蒼白無力。
但他馬上又記起來,這是很多年前郁小琴對他說過的話。
安慰逝者家屬的話,也就是那么幾句了
“叔叔呢”孟思南問道,“怎么明星舅舅的也在這里”
孟思南還記起了郁明星的名字,記得郁明星的父母依然健在,沒聽彭云說那兩位老人去世了。倒是彭云的祖父母、外祖父母都已去世。
他小時候曾在彭云祖父母家吃過幾次年夜飯,拿過兩位老人給的壓歲錢,之后每年過年到彭云家拜訪,郁小琴和她丈夫都會告訴他兩位老人還叫他去吃年夜飯呢。彭云祖父母過六十年鉆石婚,他還托彭云帶了禮物過去。等兩位老人過世,他跟著彭家人一起去過設在兩位老人居所的靈堂,上過香、磕過頭,還和彭云一起,幫著燒了一會兒紙錢。
“舅公舅婆在外地旅游。你叔叔開車去接他們了。”郁小琴吸著鼻子,胡亂抹著眼睛。
孟思南抽了紙巾給郁小琴,“兩個人是在哪家醫院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