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細浪翻涌。
也許是這幾天思慮過重,廣瀨穗香又夢見了小時候的事。
那時她才從醫院醒來沒兩天,因為淋了太久的雨,腦子燒得昏昏沉沉。
盡管高熱的大腦里,關于那個雨夜的記憶已經逐漸變得有些模糊,但她還存有父母被怪物殺死的認知。
可這份認知似乎又不是那么的清晰,像是隔著層濃厚的水霧一般,叫人怎么都看不清。
她好像清楚,又好像不清楚;比悲痛更重的,是深入骨髓的茫然。
僅僅只是短短的一日內,她就沒有爸爸媽媽了。
醫院的消毒水味很重,每次睜開眼看到的天花板也很白,白到扎眼,又刺得她眼眶灼熱泛疼。
因為生病,她睡多醒少,在第二天睜眼時,她看見了坐在病床旁的藍發女人。
女人面容隨性灑脫,有著一雙淺金色的眼瞳。她穿著一件短短的工字背心,露出的腰肢勁瘦又富有飽滿的力量感。
藍發女郎隨意翹著二郎腿,見她醒了,微一挑眉,懶懶扯起唇角。
女人自我介紹說是赤尾莉昂,是她父母的熟識。
說話也十分直接明了。
“簡單來說,你父母沒什么親戚,所以暫時也沒人愿意接手你。”
“剩下的路就兩條。一條是進福利院,另一條嘛”
“要跟我走嗎”
廣瀨穗香被她單刀直入的發言震撼到。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一時又說不出話來。
身體很冷,凍得她四肢都不由蜷縮起來。廣瀨穗香把身上蓋的被子又緊了緊,茫然又怔忡地盯著女人一張一合的紅唇。
病房里有一面小鏡子,是對床的人帶過來的。
鏡子里,金發女孩一張小臉燒得通紅,粉色的眼睛濕漉漉的,鼻尖很紅,執拗看過去的表情,就像一只走丟后還犟在原地等待主人的小狗。
赤尾莉昂聲音一頓。
接著,藍發女人無奈又煩悶地揉了一把頭發,聲音放柔了一些
“抱歉,我這人說話比較直接,直來直去慣了,不是故意想讓你傷心。”
“我家還有個跟你差不多年齡的小孩,是我的侄女,叫赤尾晶,目前暫住在我這。晶性格溫和,如果是你們兩個的話,應該很快就能玩到一塊去。”
赤尾莉昂還在說著什么。
廣瀨穗香的視線越過她,落在了門口。
那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團奇形怪狀、無鼻無眼的小小怪物。
微弱絮語漸起
“骨頭好痛啊。討厭、討厭吃藥”
廣瀨穗香死死盯著那團懸空漂浮著的怪物。
是與襲擊父母的怪物一樣的同種存在。
是她自小就能看見的那些異物。
不被人理解、也無法被人理解。
她好像從出生開始,就被單獨隔離在了世界的另一側。
喉嚨里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哽得她反胃不已、幾欲作吐。她呼吸越來越急促,最后連發冷的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赤尾莉昂似乎注意到了她明顯的異樣神色,回頭朝空蕩蕩的門口看了一眼。
“啊說起來你父母好像有講過來著,說你從小就能看見一些奇怪的東西。”
“那里也有嗎”
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赤尾莉昂顯然已經篤定了自己的猜測。藍發女郎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椅子,隔絕了金發小女孩看向門口的目光。
廣瀨穗香看向赤尾莉昂。
許久,才從干澀灼熱的嗓子眼中擠出斷斷續續的一句
“爸爸媽媽就是被怪物襲擊致死的。”
赤尾莉昂陡然沉默下來。
“這樣啊。”
藍發女人呼出口氣,伸手從工裝褲口袋里掏出一盒煙。剛挑開紙蓋,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抬臉望了圈病房。
她嘖了一聲,重新將它塞回了褲兜。
“你父母曾經說過,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普普通通地活下去。”
“像其他女孩子一樣,去過開心快樂的生活。”
廣瀨穗香怔怔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