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時不時就對她產生的擔憂、以及打破常例的反常行為,究竟是單純的、因為是自己很重要的朋友
還是說,早已超脫了所謂對朋友的關心范疇
白發少年曲著長腿坐在沙發上,微微仰臉,短而細的碎發隨之滑過秀致眉眼。
宿舍的白熾燈明亮而刺眼,扎得他輕輕瞇起眼,又不禁抬手,拿手背蓋住眼皮。
得好好思考才行。
認認真真地去想、然后再鄭重地道歉,給出自己的回應。
因為,盡管懷揣著不安與忐忑,她也仍然鼓起勇氣向自己告白了。
他不能將這份感情隨意敷衍對待。
狗卷棘閉著眼想。
室內空氣似乎也跟著變得煩悶起來,哪怕開著窗戶也無濟于事。
狗卷棘呼出一口氣,起身走出宿舍。
得益于龐大的建筑資金,東京咒術高專占地面積很大,除了典型的日式建筑之外,山石景觀也層出不窮。
繞過夜櫻繽紛的羊腸小道,前方就是一片開闊的中心湖泊。
狗卷棘看見了揚言自己已經恢復得活蹦亂跳的金發少女。
今夜天氣晴朗,云層稀薄;四周也很安靜,安靜得只能聽見一些細微蟲鳴,以及微風拂過枝丫的簌簌聲響。
月光投落在少女身上,淡淡照亮了她瑩潤面龐。
她正坐在湖邊長椅上發呆,似乎是注意到了往身邊靠近的腳步聲,少女眼睫微顫,轉過臉龐看了過來。
狗卷棘腳步一頓,下意識打招呼“昆布。”
“啊是狗卷君呀。”廣瀨穗香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往旁邊讓了個位置,“是來看夜景的嗎坐吧。”
狗卷棘猶豫一瞬,還是走過去坐了下來。
湖面波光粼粼,夜風清涼舒適。
狗卷棘盯著湖泊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微微側目,拿余光打量起她來。
相比中午時,她的面色明顯要好轉不少,雖然仍有一點蒼白,可至少也有點紅潤的血色了。
應該是真的不疼了。
狗卷棘想著,卻聽身邊傳來一聲淺淡的、綿軟的嘆息
“今晚的星星真多啊。”
他一愣,本能抬頭。
夜空繁星密布,閃爍的星子倒映在清澈湖面,像是一汪銀河玉帶。
抬頭是天、低首也是天;閃爍星辰中,天地之間的分界線,在此刻似乎陡然變得模糊起來。
狗卷棘突然想起,去年圣誕節的冬天似乎也是這樣的星空。
與招募進入高專后開始術師生活的人不同,有家系的術師幾乎從小便會與咒靈打交道。盡管尚未入學高專,他們也會接受一些來自于咒術總監部的指派任務。
有些是追捕詛咒師、有些則是祓除咒靈。
狗卷棘還記得,當時他恰好接了一個祓除二級咒靈的任務。
任務地點很偏遠,是在一個落后偏僻的小鄉鎮。那邊長久流傳著一個水神的傳說,但在日積月累的口口相傳中,故事逐漸變了味。
鄉民對它的描述漸漸變得血腥而殘暴,負面情緒的攝入催化出了咒靈,當地異常死亡案件開始層出不窮。
前去祓除咒靈的時候,卻遭到了一部分迷信鄉民的阻攔。
鄉民認為這是神明降怒,不可再激怒神明,總監部派來的輔助監督怎么說也說不通,情勢緊迫,狗卷棘干脆拉下衣領,說了一聲
「睡吧。」
于是那些頑固分子紛紛倒了下去。
狗卷棘至今還記得那一瞬間猛然爆發的寂靜,以及其他前來相勸的鄉民臉上露出的驚懼神色。
像是見到了什么無法理解、與自己全然不同的異類一般,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深深恐懼。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表情,照理來說也多少有所習慣了。
但那日不知怎的,也許是事前清理現場的工作進展不順,也許是那只咒靈很難纏的緣故,他突然就覺得很累,沒由來的疲倦。
喉嚨也干澀灼疼,像是吞了一大把磨得鋒利的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