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山倒海的攻勢仿佛沒有盡頭,不止沈流霜與柳如棠,漸漸地,所有人都感到吃力。
楊泠泠走在隊伍右側,因為孱弱多病,不時輕咳幾聲,雙眼通紅。
她是今日被爹娘送來的少女之一,體內毒酒未散,筋骨酸疼,連奔跑都吃力。
沒辦法舞刀弄槍,便留心警惕著四周,為其他姑娘提醒妖物攻擊的方向。
她也想為大家出一份力。
低低又咳嗽幾聲,從她頭頂上,陡然襲來一陣冷風。
似寒冰徹骨,幽幽滲進后頸,激起滿身雞皮疙瘩。
會是什么
心有所感,楊泠泠心口輕顫,戰栗著仰頭。
不期然,恰好對上一只蜘蛛腥紅的眼瞳
一剎間,蜘蛛發出一聲低嘯,向她猛沖而來
這只蜘蛛匍匐在洞頂角落,與黑暗融為一體,不知蟄伏了多久。
突襲來得毫無征兆,聽見這聲嘯音,前方的趙流翠亦是抬眸。
蜘蛛迅捷如離弦之箭,她根本不會用劍,不可能用手中長劍將它一擊命中。
她救不了楊泠泠。
盡頭處的蓮燈輕晃幾下,楊泠泠茫然回頭,與她四目相對。
趙流翠看見她眼中的淚,清亮澄澈,順著眼角滑落。
她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在如潮的妖魔面前,是如此無能為力。
腥風掠起,倏然落下。
趙流翠咬緊牙關,幾乎出于本能地邁步上前,一把將楊泠泠抱住,恰好擋在蜘蛛襲來的方向。
她覺得自己像在做夢。
一場沒有盡頭的噩夢。
蓮仙,山洞,蜘蛛,妖魔,還有死亡。
夢境的結局,是她孑然行走在黑暗之中,耳邊響起娘親的笑語“我家流翠這般好,將來定能嫁個好夫家。”
如同細細密密的蛛網,將她牢牢束縛其中,無法掙脫。
那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為了自己而活。
蜘蛛的黑影險險貼上身體,趙流翠不可遏制地落下眼淚,將懷中楊泠泠抱緊。
不知是不是錯覺,當嘶吼聲擦過耳畔,她聽見更為遙遠的女音。
清卻冷,如珠簾叮當作響,又像檐下風霜,字字有力。
“日出東來又落西,正是吾師會兵時。一會天兵到,二會地兵來。二會人長生,四會”2
這一次,不再是由雷光凝成的長刀。
更為兇猛的殺氣化作利刃,漆黑,斑駁,由黑霧匯聚,好似野獸張開的巨口,將數只蜘蛛一舉吞沒。
“四會諸鬼亡。”
唱詞,喜儺神。
戴有鐘馗面具的女人衣袂翻飛,身法輕凌如落雪飛絮,足步落定,立于她們身前。
滾燙的淚珠啪嗒墜下,趙流翠心跳劇烈,在朦朧視野中驚怯抬頭。
“嚇到了嗎”
沈流霜將鐘馗儺面摘下小半,拭去唇邊血漬。
灼灼蓮燈下,她的雙目亮如星點,一笑,勾出輕柔卻張揚的弧“我還等著,去你的酒樓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