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決定認真思索,江白硯也被魂穿的可能性。
施黛抱著狐貍來到膳廳,不止江白硯和沈流霜,施云聲也在。
他在練武場與施敬承對練許久,剛剛沐浴過,臉頰泛出淺淺薄紅。
施云聲仰首,同她四目相對。
黑黢黢的眼珠沉沉一轉,小孩低頭喝下一口蓮子羹,語調漫不經心“你去向江白硯學劍法了”
身為他姐,施黛立馬聽出言外之意。
施云聲自尊心強,一向把江白硯視作假想敵,欲圖在對決里贏過他。
結果自家親姐姐放著他不問,去請教江白硯這個外人。
看他微微鼓起的腮幫,分明在說
明明我的刀法也不差。
施黛莞爾,在施云聲身旁坐下,摸了把小孩的頭發
“你不是在和爹爹比試嗎改天有空,我再向你學一學。”
大昭的刀類似唐刀,刀身筆直,窄刃厚脊。
技多不壓身,施黛不介意多學點兒入門級別的招式,在危急關頭防身。
她說罷單手撐起下巴,眨了眨眼“我力氣小,基礎差,你不會嫌棄我吧”
語氣很輕,像在給他順毛。
施云聲
施云聲別過頭“誰嫌棄你”
這是答應了。
施黛笑眼彎彎直身坐好,喝一口蓮子羹。
冬天的冷空氣無處不在,凍得人喉嚨發干。
蓮子羹入口,香甜軟糯,熱氣騰騰,唇齒與五臟六腑皆被暖意包裹,施黛幸福得瞇起眼。
“來客人啰”
孟軻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施黛眺去,見到一張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龐。
是畫皮妖阿春。
與第一次見面時的孱弱落魄相比,阿春今日鮮活得多,身穿青色長裙,外罩翠竹紋披風,款步而來,好似一棵在早春抽枝的樹。
向眾人逐一問好,阿春赧然道“正值新春,我、我們來拜年。”
她身后跟著好幾道人影,有男有女,手捧木盒,面龐清一色慘白如紙,都是畫皮妖。
自從阿春出現在脂粉鋪子,不過數日,已憑借驚為天人的手藝風靡長安城。
其余商家紛紛效仿
,一時間,此類妖物成了搶手的香餑餑。
眼前這幾位,都是聞訊而來、在皎月閣里上工的畫皮妖。
“禮物不值錢,是我們的心意。”
畫皮妖們把數個木盒依次獻上,阿春柔聲道“聽聞孟夫人與施大人愛茶,這個盒子里,是南方的瀛洲露芽;施小姐喜香,這里盛有各地的香料”
每個盒子中,是給施府每個人相贈的不同禮物。
“多謝。”
施黛受寵若驚“這太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
阿春抿唇,看向她的目光澄凈柔軟“若非施小姐和孟夫人,我們現在,仍如過街老鼠。”
和人一樣,妖有善惡好壞。
花妖、兔妖這類妖物天性純善,毫無攻擊性,人族與之相處,往往少有戒備。
畫皮妖長相古怪,又能在人皮上作畫,從古至今,出過幾個剝皮飲血的惡妖,被編成話本廣為流傳。
久而久之,連帶這整個種族,都為人所忌憚。
其實大多數畫皮妖,皆是循規蹈矩的平民百姓。
施黛暗暗想著,關切問“你們在皎月閣感覺怎樣”
“起初上工時,有客人忌憚我的身份。”
阿春道“后來后來與她們相熟,她們很好,并不怕我。”
前往皎月閣的客人們性情各異,見到阿春,總會好奇端詳一番。
有些被她慘白的皮膚嚇上一跳,有些落落大方朝她搭話,也有些心生恐懼,怯怯不敢上前。
在皎月閣待得久了,客人日漸發覺阿春性情溫和,面對她,不再像從前那般拘謹。
“以前看話本子,我以為畫皮妖是專剝人皮的怪物呢。”
一個少女對她說過“親眼看看才發現除了很會上妝,其實和人族沒什么不同。”
本就沒什么不同。
在被施黛帶進施府之前,阿春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出現在那么多人的視線之中。
她甚至用上妝的手藝,協助鎮厄司破了一起大案。
這種感覺無比奇妙,仿佛孑然一身行在暗無天日、沒有盡頭的迷霧里,忽然被人拉上一把,窺見一線天光。
于是一切擁有了全新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