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傍晚走到現在,不可能不疲憊。
找了個安靜的樹蔭,與江白硯在河畔坐下,施黛輕揉發軟的小腿,心下一動“放花燈的時候,你許了什么愿望”
應該是希望查明當年的江府滅門案,找到真兇吧
出乎意料,江白硯道“沒有愿望。”
施黛“沒有”
江白硯笑意未改,眸色晦暗“嗯。”
神佛不知蒼生疾苦,所謂許愿祈福,只是自欺欺人的伎倆而已。
他幼時曾無數次祈求,結果連一顆微不足道的甜糖也得不到。
“想要的東西,自己去奪便是。”
江白硯語氣淡淡,隱含淺笑“求神不如求己,不是么。”
說話時,他眼底的朦朧醉意消散無蹤,透出鋒銳冷色,讓施黛覺得,方才乖巧安靜的江白硯只是假象。
待她定睛去看,江白硯已收斂目光。
“這樣。”
施黛小聲嘟囔“我原本還打算,如果你的心愿不難,我幫你實現來著。”
不過轉念一想,這才是江白硯的作風。
不屑于求神拜佛,也沒有不切實際的奢望,與其把希冀寄托在花燈上,更寧愿相信手里那把斷水劍。
江白硯
笑了下。
“你呢”
他輕聲“我可以為你實現一個愿望。”
被河風掃過臉頰,施黛兩手抱膝,側頭看他。
江白硯和她一道坐在河邊,即便這個時候,脊背也是挺拔。
紅衣在他身上不顯俗艷,燈火幽茫之下,好似一把染血的刀。
鋒芒畢露,盛氣凌人。
偏偏眼神靜謐,帶著點兒漫不經意的懶散。
施黛想了想,比出兩根手指頭“兩個,可以嗎”
江白硯輕哂“好。”
他應得毫不猶豫,心生好奇。
施黛不缺榮華富貴,亦不缺似錦前程,這樣的她,會向他求取何物
他能給予她的,只剩這具身體。
鱗片,血肉,鮫人淚,鮫珠。
江白硯靜忖,施黛想要什么
他帶了刀,在此地直接給她也未嘗不可。
“第一個愿望。”
施黛清了清嗓子。
嗓音未定,她收斂笑意擺正神情,忽地湊近。
河面水波粼粼,將她發間的步搖映得燦燦生光,靠近時,聽得叮當一響。
杏眼直勾勾望來,極明極亮,像流涌的潮。
江白硯攥起右手。
施黛說“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默然與她對視,江白硯眸色沉沉。
一剎的闃寂,又像很久,他聽施黛問“畫中仙的案子后,你有沒有再往身上劃刀口”
未曾料想過的對白,江白硯一時怔住。
在施黛問話之前,他甚至已在思考,應當送她哪個位置的鮫鱗。
這個問題來得毫無道理,在他彎彎折折的心緒間橫沖直撞,漫出灼熱燙意,從喉頭燒到心口上。
胸前的刀傷暗暗發癢。
“這是愿望。”
施黛一本正經“不可以撒謊。”
他喝醉了,應該比較聽話吧
江白硯
不等他出聲,施黛瞇起雙眼,篤定道“你遲疑了,所以是有的。”
她不是笨蛋,才不會被江白硯輕易糊弄。
自傷是他長久以來的習慣,哪可能憑她幾句話徹底根除,在這一點上,施黛有自知之明。
再說,上元節與他父親的忌日相近,江白硯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的可能性很大。
在交鋒中占據上風,施黛鼓起勇氣追問“這次是什么地方”
江白硯不答反問“第一個愿望,是什么”
他對答案心知肚明,想聽施黛親口說出來。
一如所料,施黛道“你能猜到吧第一個愿望是,今后別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