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復雜。
一會兒是“照這樣發展下去,真的沒關系嗎”,一會兒又成了“就這樣吧,或許施黛真能治一治那小瘋子”。
掰著指頭算,滅世之災一天天逼近,施黛把江白硯看緊點,說不定真能陰差陽錯化解危機。
很合理。
在上元節的煙花落盡之時,阿貍說服了自己。
面對施黛,壓抑本性的江白硯長相漂亮,實力很強,待她溫溫柔柔的,從沒逾矩過。
好像還不錯
自上元節后,晃眼是平靜無波的半個月。
過了驚蟄,長安城暖意漸濃,柔風微醺,釀就樹樹春情。
最近鎮厄司里沒什么大案子,倒是北方和南海出了幾只大妖,據阿貍所言,是四海之內靈氣不穩的前兆。
施敬承察覺端倪,肉眼可見地忙碌起來,一連好幾天,施黛沒見過他一回。
再見面,是施敬承和孟軻帶來一個大消息
沈流霜的身世已被查明。
“總而言之。”
端坐在正堂太師椅上,孟軻笑瞇瞇“這位是流霜的姑母。”
姑母,即是父親的妹妹。
施黛一時沒消化完消息,看向孟軻身邊的女人。
很年輕,二十多歲的模樣,白衣楚楚,發間簪一把玉骨梳,生了雙和沈流霜相似的丹鳳眼,涂有淡色口脂的唇角輕勾。
鳳眼上挑,往往帶有凌厲之色,這女人卻笑意盈盈,嬌憨爛漫,全無攻擊性。
“我名百里青枝,從越州來。”
女人輕快道“多謝各位照顧流霜。”
認親的始末說來話長。
沈流霜尚在襁褓時,被放于木桶落入河中,隨波飄蕩,停在一處灘邊。
正巧孟軻四方游歷,途經河灘,見到這個奄奄一息的嬰孩。
彼時沈流霜身上,
只有一塊平平無奇的劣質玉佩,雕有“沈”字。
“我們百里家,是江南大族。”
百里青枝解釋“沈是我嫂嫂的姓氏。”
從她口中,施黛聽得了大致的前因后果。
百里氏確是江南名門望族,十八年前,沈流霜的父親曾擔任家主。
她爹名“百里策”,娘親叫“沈望舒”,一日行船出游,路遇突襲。
當天究竟發生了什么,現如今無人知曉。
百里青枝只言,船舫被人發現時,遭烈火灼去大半,錢財被洗劫一空。
船上處處是慘死的尸體,有的喪命于長槍之下,有的被火舌殘忍吞噬。
來人槍術了得,百里策和沈望舒皆被一槍穿心。
“在兄長和嫂嫂旁側,還有個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孩子。”
百里青枝喟嘆道“我們以為那是流霜。”
嬰兒的相貌大差不差,被火一燒,哪分得清。
百里氏只當一家三口殞命當場,辦了場全城盡知的大葬,并出大價錢懸賞真兇。
可惜直到現在,也沒找出兇手是誰。
百里青枝當年不到十歲,對家中巨變懵懵懂懂。
時隔多年來長安,她本是與孟軻洽談生意,念及施敬承鎮厄司指揮使的身份,特意提及十八年前的禍事,想問問大昭境內,有哪些人擅用長槍。
一來二去,聊得越深,越能和沈流霜的身世對上。
沈望舒出身寒門,那塊劣質玉佩是她親人的遺物,因而隨身攜帶。
瀕死之際,將它放入女兒襁褓中,是作為母親留下的最后念想。
“這孩子的本名叫百里湘。”
百里青枝無奈笑道“昨日我便告訴她了,可她不愿叫。”
早在昨晚,孟軻安排兩人見過一面。
血緣是個微妙而神奇的概念,見到百里青枝的第一眼,沈流霜本能地收斂笑意,細細凝神。
施黛安靜傾聽,望向沈流霜。
她仍是略顯散漫的神色,鳳眼微垂,沒有與親人團聚的歡喜,也不見局促不安。
仿佛和往常一樣,今日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倏而抬眼,沈流霜與她四目相對,無聲笑了笑。
“我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