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仔細瞧他,似乎發現了那么一點與平常不一樣的情緒。
所以后來,他能落淚一定是很悲傷了。
如果這世她逃不過那一劫
或者像公爹一樣,還提前生病了的話,他會如何呢
不,應該不會的。
這世她不會再小產,如果只是得個風寒,應該不會有事的吧
抱有僥幸地想著,手卻緊緊環住了他的腰,將臉埋在他懷里。
他只當她是因為父親而傷心,伸手輕撫她的背,一下又一下,溫柔的。
次日,陸景灼將此事告訴兒子跟女兒,而后同楚音一起帶著他們去看父親。
建興帝仍未醒來,太醫們憂心忡忡。
寶成公主歇在宮里,一直沒有離去。
瞧見兩個孩子天真的問雙親,皇祖父是不是吃過藥就會好了,她忍不住淚流滿面。
天子陷入昏迷,儲君自當監國。
陸景灼不再去春暉閣聽課,白日在乾清宮批閱奏疏,與朝臣們商議政事,晚上依舊批閱奏疏,時常至深夜才回東宮,好在他此前已有經驗,還算應付得當。
楚音盡量不去打攪他,但兩個孩子突然很少看到父親了,很不習慣,尤其是陸珝。
她解釋道“祖父病了,你們也知,爹爹是要幫祖父的忙。”
“那要幫多久呢”陸珝皺著與父親一模一樣的眉毛問,“祖父怎么還沒好呢不是會吃藥的嗎”
楚音無法回答,只能敷衍過去。
就這么過了九日,在建興四年四月三日,建興帝駕崩了。
天下縞素,滿城哭聲。
然在國喪期間,即位的事卻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國不可一日無主,建興帝去得又突然,為防止有人趁機作亂,太子太傅陶尚書第一個站出來請求陸景灼馬上即位,此舉獲得了其他重臣,包括剛剛從江寧趕回京城的楚方衡的支持。
在眾人一再請求下,陸景灼于四月五日在建興帝靈前即位了。
皇權交接完成,只差將來的登基禮儀。
這一切于楚音來說都很熟悉,只不過時間提早了一年有余。
前世公爹纏綿病榻,被折磨了整整一年方才離世,如今這般,也不知該說是幸,還是不幸。
楚音輕輕一嘆。
兩個孩子皆穿著素色的孝服,依偎在母親身邊。
皇祖父此前病了,他們以為會好,可現在皇祖父走了,也不知走了是何意,母親說是去了天上,皇祖父在天上會保佑他們,看著他們的。
陸珝,陸珍默默抬起頭,找啊找啊。
在他四歲的時候,可沒有那么天真,陸景睿看著自己的侄兒侄女,他那時已經早早嘗到人生的苦澀了,兩個孩子有大嫂這樣的母親,很是幸運。
寶成公主這陣子哭得昏厥過幾次,被兩個兒子給勸了回去,如今已經接受事實,默默地守靈,沒有聲音。
在她身側,姜皇后的內心卻是一片平靜。
那些愛啊,恨啊,全都沒有了,像覆蓋著天空的白云突然散盡,露出湛藍的顏色來。
她現在覺得很安寧。
殿內最為難受的除了寶成公主,就只有陸景辰夫婦了,兩個人淚流不止,姜皇后怕唐飛燕過于悲痛,影響到胎兒,命宮女們將她送去側殿休息。
“此種情況,不必講究規矩了,明兒飛燕不必來,在家歇著,”她寬慰陸景辰,“景辰,人死不能復生,你莫要太難過。”
“孩兒明白,多謝母后。”陸景辰擦擦眼角。
看著眼前那座用百年檀木造就的巨大的梓宮,他明白,他的夢,到后來甚至都不敢奢望的夢,他跟妻子共同的夢,伴隨著父親一起煙消云散了。
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抬起頭,看見已經即位的兄長來到了乾清宮。
那是他此生都要臣服的,大越的新帝。
見到父親,兩個孩子都露出期盼的目光。
陸景灼即位后處理了好幾樁緊急的事情,此時才有空繼續回來守靈,他揉了揉兒子,女兒的腦袋,而后跪坐在楚音右側,二人相視一眼,靜默無聲。
殿外猝然響起蟬鳴,今日正是立夏,不知不覺,春季已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