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連三個“置于何地”
砸到臉上,郭騰才驟然驚醒,不禁臉色大變,欲要反駁。
旁觀的徐興祖等人更是冷氣連連,終于意識到這個年紀輕輕的案首遠不像外表那般純良無害,一時心神俱震。
此時的他宛如幼獸捕食,首次亮出利爪,不見血不回。
或許郭騰最初只是嫉妒,卻不料到踢到鐵板,如今連“不敬朝廷”
的大帽子都扣下來,任憑他巧舌如簧,今日不死也要脫層皮。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秦放鶴深知斬草不除根的麻煩,所以根本不打算給郭騰復活的機會。
甚么相逢一笑泯恩仇,都是屁話。
世上最記仇的就是讀書人,他與郭騰論戰到此,早已超出普通嫉妒和個人恩怨,儼然已經上升到政見不合的地步。來日他們為官做宰,也只能是對立的兩派,不死不休。
此人對外自視甚高,對內殘酷無道,難當大任,既然如此,不在此時將隱患扼殺在萌芽中,更待何時
在眾人看來,秦放鶴就是說得熱血上頭,索性出列,快步來到郭騰面前,指著他的鼻子喝罵道“敗壞陛下聲譽,此為不忠不孝;視百姓為草芥,此為不仁不義。似爾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庸碌之輩,此時便知推卸責任,歪曲圣聽,使黎民百姓不得蒙皇恩,受雨露,來日即便做官也是昏官,為吏也是酷吏,只會玷污圣譽、禍害百姓有何顏面公然狂吠還不速速離去”
論理,今天乃大喜之日,不該當面發生爭執,但自古文人好風骨,若一味忍讓時,旁人并不會佩服你好涵養好脾氣,反而會覺得你軟弱可欺,難成大事。
今日這郭騰公然發難,都要騎到自己臉上去了,若秦放鶴不給予強有力的反擊,只會叫人看輕,也令案首之名蒙塵。
所以,他殺瘋了。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功名尚未加身便遭此指責,實屬辛辣狠毒,郭騰猶如被壯漢當頭狠敲了一悶棍,頓覺眼前發黑、氣血不暢,想罵回去卻心神大亂,竟不知該從何處開口。
勝負已分,再吵下去就過了,周縣令及諸位官員看遍全程,心中已然有了評判,這才出聲道“好了,爾等皆是明日朝廷棟梁,辯歸辯,禍不及本人,不可傷了和氣。”
此時此刻,他心思翻滾,看向秦放鶴的眼神頗有些復雜。
周縣令一直知道秦放鶴聰明,卻沒想到可以聰明到這個地步。
不,不僅聰慧,還有膽識、魄力和果決。不過須臾之間,這小子就將一個準秀才踩到腳下摩擦,若非自己及時打斷,郭騰便要背負
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罵名,這輩子就廢了。
是否太咄咄逼人了些
有那么一瞬間,周縣令腦海中滑過這個念頭。
郭騰刁鉆固然可惡,但秦放鶴這一手,卻是沖著廢人去的
不過很快,周縣令自己就把這個念頭否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秦放鶴年幼孤苦、年少成名,自然有人不服,若不殺雞儆猴,世人皆以他好欺,必然顏面無存。
本官欽點的案首折了,那本官的臉面又能好得到哪兒去
年輕,氣盛,便是年輕才該氣盛,若十來歲的孩子都如朽木一般死氣沉沉,他反倒要忌諱自己年輕的時候,不也是這么一點就炸么
思及此處,周縣令對郭騰更多幾分不喜。
打狗還需看主人,你白活了這么大年紀,卻不想想是誰一力主張秦放鶴做的案首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郭騰被罵得面皮紫漲,理智懸乎一線,幾乎便要破口大罵時,就被周縣令這句話堵回去,一口氣懸在嗓子眼,憋得生疼。
奈何父母官已簡單粗暴收尾,饒是他心中有一百一千一萬個不服,也只得到此結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