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個中等生,一個差生,使出吃奶的力氣去上課,又趕上先生驗收,勉強低空飛過后,秦放鶴本著趁熱打鐵的念頭主動留堂,預備再練一練。
科舉雖不考古琴,但文人私下聚會中卻少不了這個。
大祿文人多豪放,經常喝著喝著就下場跳舞,不光自己跳,還喜歡邀請別人一起跳。
那暫時沒被邀請到的做什么呢為君伴奏。再不濟也要擅長品鑒點評。
所以跳舞還是樂器,總得會一樣。
齊振業就在旁邊光明正大地開小差,時不時彈棉花似的撥弄下琴弦,也算自得其樂。
到了傍晚時分,天色驟然昏暗。
空中忽打南面飄來一團烏云,不多時,天地無光,竟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豆大的雨點擊打在窗外寬大的梧桐葉上,噼啪有聲,合著敲擊屋脊的泠泠作響,宛若渾然天成的樂章。
竟比齊振業所作樂聲動聽多了
縣學的公用七弦琴本就一般,如今一受潮,音越發不準了。
秦放鶴嘆了口氣,起身拍醒不知什么時候睡過去的齊振業,“走吧,瞧這個樣子,一時半刻不會停,等會兒下大了該不好走了。”
琴房到宿舍之間有連廊,倒不必打傘,只現下起風了,吹進來些許雨水,地上石板濕漉漉的,有些打滑。
兩人夾著書囊溜溜達達往回走,沿途還順帶欣賞一下被雨水沖刷得越發嬌嫩欲滴的花木。
地皮被雨水浸濕,空氣中浮動著沉甸甸的土腥氣,合著若有似無的淺淺薔薇香,宛若實質般繞過沿途橙黃色的燈籠,頗有幾分意趣。
興致上來,秦放鶴率先起頭,以“花”為題作了聯句
,又讓齊振業也來。
齊振業立在原地抓耳撓腮老半天,方才憋出一句,“暮合秋色起,夜濃綠尤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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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振業順著秦放鶴的視線望去,順口調笑道,“呦,哪兒長出來的蘑菇”
秦放鶴盯著那朵灰色的蘑菇看了片刻,嘆了口氣,提著袍子走過去。
走近了,便聽傘下那人翻來覆去念叨著“我不可能割不出然后呢割完又如何非圓非方我不可能割不出”
齊振業看著雨傘下方地面上被保護得好好的熟悉的圓,扭頭對秦放鶴詫異道“那廝不是瘋了吧”
這都下雨了
他一整個下午都窩在這里割圓
高程完全沉浸到數學的世界中,絲毫沒意識到他們的到來,直到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手,將那四分點中剩下的兩個連接起來。
“如此,余者無需再行割圓,只將中間方形減去,剩下的四中取一,二者相加便是了。”
這傻孩子不會畫輔助線啊
高程先是一愣,繼而狂喜,當下丟開雨傘,撫掌大笑起來,“是極是極,我竟沒想到”
說著,他仰起臉來,才要道謝,看清來人后,那話便又梗在喉頭。
氣氛多少有些尷尬。
高程抿了抿嘴,看看秦放鶴,又低頭看那被自己割得慘不忍睹的圓,沉默良久。
雨越發大了,隱隱帶著與夏日決別的快意,大顆大顆的雨點敲打在油紙傘上,咚咚咚咚,像無數只小手拍打的鼓皮。
不知過了多久,高程才站起身來。
他先閉著眼睛緩了緩神,然后丟開傘,整理下因長時間蹲坐而皺成一團的長袍,一揖到地。
“我輸了。”
齊振業就咦了聲。
這小子
年輕氣盛不可怕,輸了也不可怕,難得的是一個人在最年輕氣盛的時候輸得起。
秦放鶴對高程的印象終于好了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