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阿發等人卻也覺得有古怪,奈何主人都說無事了,他們也不便說什么,只不敢安睡,各自捏著家伙,準備再有什么便沖過去。
卻說那老漢眼見有人來叫,便知沒成,哆哆嗦嗦過去后,一進門就跪下了。
那女孩兒正跪在地上,捂著臉無聲哭泣。
她不想這么做的,可是爹娘竟要跪下來求她
秦放鶴坐在唯一的凳子上,面無表情,而驚嚇過度的齊振業則驢拉磨似的,一個勁兒兜圈子,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見老漢來了,他上前一步,指著對方低聲罵道“你也是當爹的,怎么叫自家女孩兒做,做這樣的事”
他也有閨女,方才把自己代入進去想了想,讓自己的女兒伺候兩個來的陌生男人,簡直要瘋掉。
要不是他反應快,方才直接叫喊起來,這姑娘這輩子就毀了。
那老漢磕頭不止,淚流滿面哭訴道“老爺們莫怪,原是小老兒無知又無用”
原本家里支著茶攤,雖不敢說掙錢,可到底有個進項,不至于餓
死。
誰知天不隨人愿,幾年前開始,渾家得了病,又要看病抓藥,好不容易攢的那點家底子便都搭了進去。
如今眼見著女孩兒大了,偏他們老兩口連個像樣的嫁妝都湊不出
他就跟渾家合計,左右留下孩子也是吃苦,不如狠狠心,叫她跟了來的這兩位大人。
莫說娶妻做妾,只要能跟在身邊伺候,起碼吃飽穿暖,活得有個人樣兒。
這是他們有限的見識和能力中,能為孩子所爭取的最好的一條路。
奈何,失敗了。
秦放鶴曾見過太多突破人性和底線的事,初時雖有些震驚,但很快就平復下來。
倒是齊振業,幾乎傻了。
他出生時,齊父齊母已在關中站住腳,漸漸積累了財富,待到長大便是日日錦衣玉食,不知民間疾苦。
這幾年雖也因秦放鶴之故見過一些底層艱辛,終究不過蜻蜓點水。
他知道苦,卻從未想過會這般苦。
這農戶不好嗎
非也,他們能對突然來投宿的陌生人報以最大的善意。
他們不是好爹娘嗎
非也。他們挖空心思,用有限的能力為女兒選了貌似最好的一條出路。
但齊振業心里就是不是滋味兒。
他覺得不該是這樣,也不能這樣,但究竟為什么,他說不出。
該怪誰呢
他好像空口吃了一大把苦菜,滿肚子里又酸又澀又苦。
齊振業用力嘆了口氣,伸手就要去懷里掏,卻被秦放鶴按住,輕輕搖頭。
齊振業張了張嘴,雖不太理解,但還是聽話地收回手,只仍以眼神示意,希望秦放鶴能想個法子,幫一幫這苦水里泡著的一家人。
秦放鶴沒有生氣,卻也沒有笑,而是平靜地讓老漢帶著女孩回去。
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那父女走后,齊振業長嘆一聲。
秦放鶴便道“方才不叫你動,并非心疼銀子,而是你素來大手大腳,他們又無依無靠,手里貿然多了一大筆錢,反而容易生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