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尚且如此,古代如何,便不足為奇了。
齊振業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是想幫幫那些人的,可事到臨頭,卻發現自己能做的不多。
秦放鶴終于放下手中經書,坐了起來,像看透了他的腦袋一樣說“你的想法沒有錯,做法也沒錯,只是想事情想得簡單了些。縱然再有錢,養得起一家十家,可養得起百家千家萬家么天下之大,窮人何其之多,人力終究有盡時,非家國朝廷不能為之。”
齊振業恍然大悟,“這便是你執意要為官的緣由么”
秦放鶴忽然笑起來,擺擺手,“不,你高估我了,我沒那么無私,也沒那么偉大,從不覺得憑一己之力就可以改變整個王朝。
我也永遠不會否認自己的自私和貪生
怕死,我奉行的,乃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所以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我都會將自保作為第一要務。”
齊振業的眼睛一點點睜大。
他覺得秦放鶴這話說得沒毛病,但結合他的身份,就很有毛病。
自古以來,圣人便教導大家要家國天下,讀書人們更是口口聲聲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舍生取義,為朝廷肝腦涂地云云,可你秦放鶴,竟在佛門清凈地說自己貪生怕死
真是,真是好漢子
齊振業突然重新對這位異姓兄弟生出一點嶄新的敬佩來。
敬佩他爽朗豁達,瀟灑不羈。
看著齊振業目瞪口呆的樣子,秦放鶴放聲大笑,十分暢快。
來這邊幾年了,除了偶爾去上墳時,跟那些永遠不會有回應的聽眾們吐露點心聲,其實他也很少有機會像這樣剖白內心。
他去齊振業對面坐下,饒有興致地擺弄著桌上的粗瓷小茶碗,“齊兄,知道為什么你我投緣么”
這會兒齊振業已經有點懵了,完全猜不到秦放鶴接下來會口吐何等驚人之語,只是乖乖搖頭,“為什么”
秦放鶴指指自己的鼻尖,笑了下,流露出幾分自嘲和狡黠,“其實我有時候覺得自己也像個商人,凡事講究回報,從來不做虧本買賣。之前如此,現在如此,以后也會如此。”
紅葉寺財力一般,香客們留宿的屋子也不甚周全,門縫里甚至還能漏進來細細的風,吹動燭火。
搖曳的火光映在秦放鶴身上,將他的大半張臉都籠罩在陰影之中,昏暗暗看不清表情。
“所以萬般危急之際,若果然回報遠超投入,或許我也會奮不顧身”
他淡淡道。
即便這樣的回報再也不會作用在他身上
齊振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知為何,跟著心潮起伏起來。
他才要說話,卻見秦放鶴又哈哈大笑起來,似乎覺得說得太虛偽,連自己也受不了,雙手抱著肩膀打了個哆嗦,齜牙咧嘴道“說笑而已,齊兄不必當真。”
齊振業“”
你這樣說,我便越發不能不當真了。
“說回那家人吧。”秦放鶴往前坐了一點,那些陰影便如流水般自他臉上滑走,露出一張白凈的,仍帶著幾分稚氣的臉來。
“不知你會不會覺得不中聽,但我從來不介意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人心,人生而好逸惡勞,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不被珍惜,如果他們知道你心軟,覺得他們可憐,輕易給出錢財,時間久了、次數多了,便會心生依賴,喪失求生的本領”
所以秦放鶴第一時間阻止了齊大善人當散財童子。
這就跟基層扶貧是一個道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若只是每年定時定期送錢捐物,他們就會覺得反正哪怕我不干活也有人管,白得的東西,那干嘛還要去受那個罪,自己掙錢呢
長此以往,越發懶散,最后可能連送上門的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