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同歸于盡這里,秦放鶴也算明白為何當日南直隸那邊亂成那樣。
幸虧他們跑得快,不然亂起來,朱元也未必能空出手來護得他們周全。
甚至再往陰暗點想,高閣老畢竟掌權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萬一皇帝重情,不曾趕盡殺絕;或是上下勾連者除之不盡,偶有一二漏網之魚,倘或被他們看到自己和齊振業在,年輕又好欺負,抱著“老子死也要拖個墊背的”
再者高閣老倒下,主要矛盾消失,次要矛盾凸顯,昔日盟友逐漸向新的對手轉化,朱元跟汪扶風注定走不到一處,假如他想趁機借刀殺人呢
但凡一點猶豫,沒準兒這會兒尾七都快過完了
再說回高閣老一黨,饒是秦放鶴見多了后世乃至歷史上各色貪污大案,也不禁對那位高衙內的無法無天感到觸目驚心。
他的手法非
常簡單粗暴,但行之有效,竟在幾年之內瞞天過海
世人常見的弄權鹽務,多在鹽引、售價和等級上作假,所以后續相對來說比較好查。
但高衙內不同,他直接派人殺到地方鹽礦上,謊報礦井數量和產量
就好比原本這一代每年可產鹽十萬斤,但負責這一項目的鹽官虛報產量,對上面直說有八萬斤,那么剩下的兩萬斤,從理論上來講,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不存在
只要這一步瞞住了,后面什么放鹽引、定品級、搞售價,所有流程全部合理合法,甚至比歷代鹽官做得都要規范,堪稱兢兢業業嘔心瀝血
任誰來看了,都瞧不出破綻。
因為那些程序,它們還真就一點兒破綻沒有,全部合法
而那多出來的兩萬斤,全都放給私鹽販子,或是干脆偽裝成別的貨品走海運出口,大祿國內都沒有把柄。賺的錢高衙內六,余下的各級關節和商人分四成。
不用納稅,這些人簡直賺瘋了。
最初戶部統計收上來的稅款時,雖有所察覺,但最初數目并不算大,結合下面報上來的天氣等原因減產,也能混過去。
可是白來的銀子太招人喜歡,那位高衙內做了幾年之后,眼見一切順利,膽子越來越大,以至于驚動皇帝。
然隔行如隔山,頭幾年朝廷派下來的欽差根本就不懂采鹽,光知道后面的皮毛,就任他們查去吧,連根毛都查不出來
這還只是開始
高閣老在京中的家里,祖籍所在的老家,他們父子的族人,都還未曾查抄
這么抓下去,又不知要扯出多少人來。
鐵證如山,高閣老當日就交了辭呈,但皇帝按而不發,直接在大朝會上一貶倒底,聽說高閣老當場暈厥。
主動辭職和被貶官,雖然結局都是不當官,但實際待遇天差地別。
說得簡單點,前者好比你在單位做得好好的,功德圓滿,主動激流勇退,日后也能留個好名聲。
而后者,就是犯下重大錯誤,被單位辭退,遺臭萬年。
大祿朝內閣定員六人,其實經常有不滿員的時候,只要剩下幾人能保證正常運轉,也不是非要湊夠六個。
且官場起起伏伏,常有這個月貶,下個月又升起來的情況,有個缺,便會令人無限遐想。
但將高閣老貶官之后,天元帝當場提拔了第六人
這幾乎等于昭告天下高閣老完了
他再也沒有卷土重來的機會了
高閣老倒臺,原次輔盧芳枝升首輔,董春為次輔,余者亦遞進。
頃刻之間,內閣再次滿員,而朝中的清洗風波卻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