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成親呀,最怕沒話說了。”姜夫人幫秦放鶴整理衣領,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溫柔道。
古往今來,多少曾經親密無間的師友、親朋,便是因為漸漸沒了可說的話,日益疏遠。
“想有個人說說話”,沒經歷過的人可能想象不出,這看似簡單的幾個字會在漫長的下半生意味著什么,又會占據何等的分量。
秦放鶴就笑,“那師父師娘必然有許多話說,方才這般琴瑟和鳴。”
姜夫人失笑,順手戳了戳他的額頭,“你啊”
后面的汪扶風還挺得意,“這話不假。”
他與夫人,便是打年少時便志趣相投,有說不完的話,常常耍在一處,這才叫兩家動了提早結親的念頭。
姜夫人不理他,繼續叮囑秦放鶴各種注意事項,又扭頭對侍女說“這衣裳尋常穿也就罷了,放在三月三,多少有些素了。前兒不是做了套織錦的底色雅致,紋樣和織法倒好,就拿那個來。”
雖說只是約了出門玩,但兩邊老少都知道,如無意外,這門親事已然定了。
因為各方面權衡,雙方再也找不出比彼此更合適的了。
汪扶風這幾日急著換衣裳,略有些著了風寒,肝火上涌,這會兒便端了一碗香煎紫蘇引子喝,“若果然好,你想什么時候辦喜事”
這種事,素來都是長輩們決定的,哪有問本人的道理然汪扶風一貫行事不羈,不愛這些條條框框,且秦放鶴本人便極有主見,保不齊有自己的打算,兩邊有商有來感情更好。
秦放鶴果然不假思索道“若方便,我想等殿試結束后成親。”
夫妻二人一聽對視一眼,都明白了他的打算,驕傲之余,不免略有擔憂。
驕傲的是這孩子既然說了這話,必然并有極大的信心連中六元,那是所有讀書人的夢想,足可青史留名。
擔憂的卻是,科舉一事,并非學問好就行的,不確定的影響因素太多了。
依如今秦放鶴的才學、膽識和師門,三鼎甲自然是手到擒來,但他目標直指狀元,但凡有個什么波動
汪扶風斟酌了一下言語,才慢慢說道“你有這個志向,我們自然歡喜,但可要想好了。”
不作此宣言,秦放鶴即便中不了狀元,眾人雖遺憾,也不會怎樣。
畢竟連中六元是大祿朝乃是前朝迄今為止都沒有的事,他不中,也實屬尋常。
若作了宣言,所有人的期待都會被無限拉高有等著看熱鬧的,自然也有等著看笑話的,那些與董門為敵的,說不得也要費盡心思,巴不得攪黃。
那秦放鶴真就一點兒退路也沒了。
他會把自己逼到懸崖邊上。
要么更進一步,取得前所未有的聲望,建立起日后眾人對他的無條件信任和服氣這小子向來說到做到。
要么退一步,尸骨無存不過是個吹牛說大話的罷了
秦放鶴笑
著問道“即便我不說,外人便不做了么”
從他那年初一踏入董府門檻開始,退路就封上了,如有矛頭,也早就對準,還差這一遭么
汪扶風和姜夫人啞然。
那倒也是。
秦放鶴有此打算,原因很多。
一來,他走到這一步,看似尚未入朝堂,可實則早已身處其中。
昔日扳倒高閣老,便有他的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