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董門眾人紛紛回避,宋氏一族也回避,就連盧芳枝,也不愛摻和給同僚喜歡的徒孫排名一事,索性提前告了病假,全程不露面。
這么一折騰,主考官還真就落到了柳文韜頭上。
接到委任書那一刻,他嘴里心里暗自發苦。
這活兒可太不好干了。
判卷,看似公正,實則不然,可操作的地方可太多啦
會試熱門選手們身上多少都有點“天才”“神童”之類的名號,頗多氣勢初成者,行文自帶風格。
就好比同一道菜,不同的廚子做出來就不一個味兒,同一篇文章,不同的人寫出來也不一個樣兒
包括秦放鶴在內的許多知名考生,鄉試的卷子還在翰林院存著呢,也大多做過選本刻本,無數人看過,柳文韜也不例外。
所以就算會試全程試卷糊名、朱抄,但碰上熟悉的考生卷子,考官也能認得出來。
這就是歷任考官必須在接到委任書后立刻進入貢院與世隔絕的緣故,因為以前還真就有官員拿著自家孩子的卷子去給主考官反復混眼熟,以便在閱卷時挑出優待
那些主動回避的考官人選,柳文韜自然得罪不得,可滿朝文武盤根錯節,誰家還沒有幾個自己的、親戚的、親戚的親戚的孩子下場考試呢
打了小的,帶出老的,若排名不好,多少也會被遷怒。
而因傅芝的關系,柳文韜對本次熱門的秦放鶴相當關注
說來也是孽緣,早年傅芝點了清河府學政,赴任途中師門落敗,柳文韜也猜到徒弟會跟方云笙杠上,但并不以為意。
做官么,說高深也高深,說簡單也簡單,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眼見著對手要起來了,借機打壓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么
至于無辜的考生,呵,誰叫你們趕上了呢
天下之大,哪年沒有枉死的鬼
怪只怪你們命不好吧。
可萬萬沒想到,抓到的那個一窮二白苦出身的小子,竟能在短短三年之內實現身份三連跳
這就很麻煩了。
中么,肯定是會中的,但如何排名呢
現在柳文韜簡直比董門眾人更怕秦放鶴發揮失常。
來日自己要想入閣,最怕董春使絆子,萬一那秦放鶴卷子寫得不好,自己難道還要一力提拔
傳到外頭,難免有對董春諂媚之嫌,也不好對陛下交代。
自己的前任還在西南吸瘴氣呢
想到天元帝,柳文韜頓覺頭皮發麻。
先帝壽元不長,五十來歲便仙逝了,當時的六皇子未及弱冠便登基,手腕心計可見一斑。
最初繼位那幾年,難免稚嫩,可如今龍威漸成,手段越發老練,用人一道賞罰分明,可謂狠辣。
辦得好的,一步登天未嘗不可;辦得不好的,便如昔日禮部尚書寧同光
滿朝文武喜憂參半,喜的是只要他們用心辦差,不愁升不上去;憂的卻是當今大開大合,鮮少顧及什么老臣顏面,留給他們失敗重來的機會近乎于無。
柳文韜心里苦瓜開會,可面上卻不曾顯露半點,瞧著便是一派老成持重,可堪大用。
正想著,頭一批試卷已經送進來,柳文韜便匯集眾人判卷。
中了舉人,朝廷便有貼補,應會試更有單獨費用,故而但凡能動彈的,都愛來考,人數何止數千,不抓緊些根本看不完。
自打頭批放號的考生交卷,整座貢院便迅速運作起來。
卷子交上去之后,先看有無污損,完好的卷子才能糊名后送進去,由書記員以朱筆抄寫,此為朱卷。
這邊柳文韜等人翻閱朱卷,看見不好的,便直接刷下去。而這些被刷下去的,基本不會有再中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