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要出列痛罵,余光卻瞥見董春微微搖了搖頭。
讓那小子自己來。
既然當初敢面圣進言,就該知道自己將面臨何等風暴,若連這點風雨都受不住,何談來日
“你才大膽”論肺活量,除了武官和自幼習武的趙沛,秦放鶴還真不怕誰,當場更響亮地噴了回去,“你身為諫議大夫,不能體察民情、規勸陛下已是失職,如今當眾顛倒黑白,是為佞臣,你自甘墮落不配為人也就罷了,還要陛下閉耳塞聽,做個昏君嗎”
諫議大夫官居四品,翰林修撰不過六品,中間足足跨了兩品四級,而且自己都四十多了,年紀當他爹都綽綽有余,還真沒想到秦放鶴敢不分尊卑上下,當眾回罵,一時愣在當場。
大約過了兩息,那諫議大夫才終于回過神,臉上迅速紫漲,“你,你簡直”
“行了”天元帝本就心煩,眼見著下頭吵起來,最后一點耐心也煙消云散,“都是朝廷命官,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秦放鶴迅速收斂,低頭認錯,“是,微臣一時失態,陛下恕罪。”
他是干脆利落鳴金收兵,然那諫議大夫剛被個未及冠的后輩當眾辱罵,如何忍得一口氣堵在嗓子眼里,直憋得眼前發黑,頭暈目眩。
天元帝見了,越發不待見,沒好氣道“來人,扶他下去休息。”
你倒是想著裝乖賣巧,搶個便宜功,也不瞧瞧這是什么場合,什么地方
眾目睽睽之下,那秦子歸若果然滿口胡言亂語也就罷了,偏他張口閉口都是數字,又是底下起來的,便是沒有十分真,也有八分,你當眾罵他,豈不是說朕聽不得真話
看似維護朕的威嚴,好處全叫你占了
若果然如你所意,發落了秦子歸,外人聽了,必然要編排朕容不得賢臣,要做個昏君
朕豈是那等心胸狹隘之輩
見天元帝面沉如水,胡霖忙親自帶了兩個小內侍,將那位倒霉催的諫議大夫連攙帶拖,弄到后面偏殿扎針去了。
您說說,什么時候跳出來不好
都察院、內閣一干大人們都沒動呢,您就來搶跑了
嘖嘖,這份出頭鳥的風光,也不知您老受不受得住哦
這段插曲也著實像一盆涼水,澆熄了不少人的蠢蠢欲動。
能來上朝的,傻子不多,到了這會兒了,誰還敢輕舉妄動呢
一時鴉雀無聲。
秦放鶴這番話,直叫天元帝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他知道秦放鶴要說些民生,卻不知道真相這般殘酷,更從未想過,原本好意分發給百姓的土地,落實歸落實了,竟然可能種不完
種不完,怎么辦也不能荒廢了,只好賣給大戶,或是租給旁人耕種。
可這么一來,又被剝一層,落到百姓手中的糧食越發少了。
秦放鶴再看那些官員時,已經看不見多少戲謔了。
憐憫嗎
未必。
只怕是嫌自己多事,攪了陛下興致。
快過年了,又是萬國來朝的大日子,你小子才做官多久,就不能消停些
就連他的師父,師公,眼中也帶了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