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也跟天元帝近些年堅持的打壓世家相符合。
“十萬八萬兩,乍一聽不少,可我大祿南北十五省,其下府州縣學數千,一一散開,不過杯水車薪,難以兼顧。”見天元帝微微頷首,顯然認同自己的觀點,秦放鶴才繼續道“府學乃至州學,背靠地方官府,財力相對寬裕,其實有沒有這額外幾十兩,都不打緊。反倒是地方縣學,素來吃緊”
他曾經待過的章縣不算富裕,但因直屬清河府管轄,所以也就是伙食上稍微難看點,硬件方面還算過得去。
但章縣只是幸運兒之一,多的是偏遠窮苦地區的縣學左支右絀,連君子六藝的馬匹都湊不齊,正經先生都沒幾個
天元帝聽罷,沉吟片刻,“朕明白你的意思,一兩保銀,或許對不少人家確實有些艱難,但此事干系甚大,一時免不得。”
光每年童子試的一兩保銀,朝廷就能多幾百萬稅收,一旦撅了,就是巨大的財政缺口,何處填補
很多事,不是他不知道,不想做,而是不能做。
天元帝慢慢撥著蜜蠟手串,“不患寡而患不均,既如此,擬旨,各地縣學皆在內,增加廩生名額,具體人數,交由各地縣令核實上報。”
具體批多少,要結合各地財政和縣學實際情況來。
對這個結果,秦放鶴并不意外,“是。”
他不是沒想過助學金之類的事,但這里面又涉及到一個審核標準的問題,暗箱操作可能很大,反倒不如沒有。
更甚至,萬一有百姓覺得只要我夠窮,那么打著讀書的幌子就有銀子拿,會不會突然冒出來許多“讀書人”這些人會不會擠壓真正考生的生存空間
讀書人的數量實在太大了,大到以當下的生產力水平,根本不可能全面覆蓋。
而且說句不中聽的,個人資質有別,可能某位考生確實夠窮了,但他就是考不上啊
倒不如把銀子放在已經初具資格的秀才中,至少能為朝廷培養一批潛在的教師,且也可稍稍扭轉“窮秀才”們應考難的窘境。
無論對朝廷還是對地方,這都是回報率最高的選項。
待秦放鶴擬好圣旨,天元帝看過了,命胡霖取印,親自蓋了,又說起農桑。
“田地的事,朕明白你的意思。”坐得久了,天元帝有點腿腳發麻,便欲下地活動,秦放鶴忙跟胡霖上前,一左一右扶著他起來。
天元帝突然面色一沉,“朕還沒老到那般田地。”
歷來掌權者最忌諱的就是別人說他老了。
伴君如伴虎,胡霖一聽,便有些緊張,卻見秦放鶴順勢撒手,渾似沒察覺到天元帝語氣中的不快般笑道“您自然龍精虎猛,可架不住微臣想要侍奉之心,難得無人爭搶,可見是上天有意成全。歷來
君父為尊,這是孩子們打小就要明白的道理,難不成就因為父親年青,做兒子的便可以不尊重了么”
一番話說得既誠懇又漂亮。
天元帝站定,斜眼瞅了他半日,忽然指著他笑了,小子奸猾。”
一看他笑,胡霖暗自松了口氣,忙順勢湊趣道“此乃陛下縱容之故”
天元帝呵呵幾聲,心情大好,邊在殿內踱步,邊繼續剛才的話題,“田地么,若要做,眼下為時尚早,且以后再議。”
便如秦放鶴所言,上等肥田大多握在達官顯貴手中,握在滿朝文武手中,這不是直接從他們手里搶食吃么
腳丫子想都知道不可能。
秦放鶴行了一禮,“是,陛下圣明,微臣也是這個意思。”
跟天元帝提,只是想讓他盡可能接地氣一點,還真沒指望能一蹴而就。
農乃國之根本,農業改革的前提是經濟和科技的并肩發展。
經濟搞上去,朝廷有了更多稅收來源,國庫豐盈,才不會盯著田間地頭的仨瓜倆棗,進而給農戶減稅;
而科技跟上來,生產力提高了,落到農戶手中的田地才有可能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