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煥沉默良久,終于看向那心腹,“依你之見,我當如何”
對方上前一步,“留在大祿。”
留下
那與作人質有何分別
王煥才要回絕,卻見對方似早已猜到自己的反應一般詳說起來,“殿下,觀天下局勢,大祿強盛,容微臣說句大不敬的話,莫說輔政王,便是我國王陛下親至,也不過徒嘆奈何”
都是仰人鼻息罷了。
見王煥欲言又止,心腹便知他意動,趁熱打鐵道“大祿愛面子,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更何況殿下那國子監太學之中,也多有他國使者求學,殿下以此為旗號,誰也說不出什么來,誰又敢拿您當人質
且縱然大祿有心謀取高麗,也必要尋個正經由頭,這叫出師有名但打仗總歸要死人的,大祿周圍也多有鄰國虎視眈眈,想來他們也不會輕舉妄動,相較之下,只怕另立新王更”
王煥怫然色變,才要高聲又硬生生壓住,仿佛從牙縫里擠出來一般道“你要我做傀儡”
“殿下”那心腹再次跪地,苦口婆心道,“傀儡王亦是王,高麗偏遠,地處狹小,大祿朝未必看得上,皆是我們認大祿為宗主國,受其庇佑,仍可保有家園,難道不好么看似變了,其實什么都沒變呀這難道不正是我朝一直謀求的么”
既然回去一定是個死,不如向死而生,主動留下為質,努力換取大祿朝廷信任。
如此一來,高麗王勢必也會看顧大祿的顏面,不敢輕易對付王煥的母
妃;二來若果然能有所回報,焉知來日不會直接被宗主國點為下一任高麗王
退一萬步說,就算不當國王,當個藩王,也是一方土皇帝呀
王煥臉上青紅交加,一腳將他踢翻在地,居高臨下冷笑道“屆時你便是第二個輔政王,是也不是”
那人被戳破心思,一時慌亂,但很快又冷靜下來,膝行上前,抱住王煥大腿低聲哭訴道“殿下,縱然微臣有私心,可,可也是為殿下打算呀若不如此,難道殿下還有其他的路可走么”
一旦返回高麗,就只能成為王芝的替死鬼呀
替死鬼
王煥心頭一凜,一夜未眠,腦海中全是今日“始作俑者”的影子。
次日“始作俑者”入宮,在城門口核對腰牌點卯時,就聽后面有熟悉的聲音笑道“秦修撰,你可瞞得我好苦啊”
扭頭一看,來的正是幾日不見的金汝為。
秦放鶴笑著見禮,滿臉無辜,佯作不知,“金侍郎這話從何說起呀”
此處人多,不是說話的地方,金汝為先點了卯,然后抬手示意他一起往里走,邊走邊笑著捏了捏他的肩,意有所指道“當日你若早說另有安排,我何必多費唇舌呢”
他微微湊過去,先指了指自己,又指指秦放鶴,十分親昵道“你我都是一樣的人。”
復又大笑道“這邊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哇”
這幾乎就是主動坦白了他私下和倭國有往來,而且還是天元帝安排的,瞬間把秦放鶴拉到了同一陣線,同一高度,可謂誠意十足。
該裝傻的時候裝,不該裝的時候不要裝。如果指望時時刻刻都能糊弄得了對手,那你就是真傻了。
故而秦放鶴看了他一會兒,然后二人相視大笑,一副一笑泯恩仇的模樣。
笑完了,秦放鶴朝他作揖,“還望侍郎大人見諒,一來下官年輕,從未擔過如此重任,難免疑神疑鬼;二來陛下如此安排巧妙,神鬼莫測,之前下官確實不識得大人身份,可巧翰林院那邊一時有事錯開了,大人事后也未曾再找下官,如此陰差陽錯”
該低頭的地方低頭,不該認錯的地方不認,如此真真假假方是正道。
金汝為果然不在意。
至少表面看起來不在意。
“哎,子歸這話就見外了,”金汝為笑道,“都是為朝廷效力,為陛下分憂,你我個人得失與否,何足掛哉”
說罷,又感慨道“昨兒我們聚會時還說起你呢,小小年紀便挑大梁,來日前程不可限量,只怕到時候我還要仰仗”
“大人謬贊了”秦放鶴趕緊打斷他要命的恭維,“不過一時僥幸,僥幸而已。”
日后如何暫且不提,眼下他要是真敢讓一位三品大員說完這話,趕明兒“秦放鶴恃寵而驕”的流言就要甚囂塵上了。
二人所屬衙門分立左右,且今日是小朝會,金汝為要出席,秦放鶴卻不用,所以走了一段之后就分開了。
金汝為往六部所在的方向走了幾步,忽然停住,轉身看著秦放鶴遠去的背影,冷笑出聲,“好個狐貍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