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低頭看看自家號稱不愛吃肉的兒子,那半邊臉都被油脂糊滿了。
莫非,還真是廚子的問題
算上肖清芳和高程,昔日章縣縣學的五個人,如今再次聚首,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夜間眾人對酒當歌,暢談理想,十分快意,中間還夾雜著父母們必備的“那誰,上去給你叔伯們背首詩”
一宿吃得爛醉,次日天色微明才散了。
秦放鶴和孔姿清兩個社畜不得安眠,只胡亂在暖閣軟榻上擠著瞇了會兒,然后就各自洗漱,換過官袍,一起去了翰林院。
眾人各自散了,齊振業一家四口去街上逛,翠苗就笑,“如今可算放心了吧她小秦叔還是那個小秦叔,并不曾變。”
來之前,這廝意外緊張起來,整宿睡不著覺,拉著她說胡話,什么生怕子歸和無疑出息了,瞧不上他了云云。
齊振業搖頭失笑,“怎么會沒變呢”
不光他們變了,就連自己也變了。
翠苗還是覺得他多心了,“人家不照樣同你談笑風生的就連我,那幾位官太太也不曾嫌棄哩,照樣說得有來有往。”
齊振業張張嘴,想說什么,可眼見妻子神色滿足,一派歡喜,到底還是咽回去。
罷了。
為什么大家相處得這么融洽,甚至一度會產生比同窗時候更舒適的感覺呢
用子歸以前的一句話來說,就是他和無疑在向下兼容。
過去幾年的分別,足以讓大家產生猶如天塹般的鴻溝,也許子歸和無疑本人沒有注意到,他們其實已經是非常成熟的官員了,哪怕在老朋友們面前刻意收斂過,但說話、思考的方式習慣,乃至偶爾言談舉止間流露出的細節,恰恰正是曾經齊振業深惡痛絕,如今卻求而不得的東西官威。
對此,齊振業當然不會不高興。
哦,也不對,或許他有一點不高興,但不是對子歸和無疑,而是對自己。
就像這趟來京城,明面上打著應考的旗號,但齊振業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考不中進士,所以根本不怕和肖清芳等人競爭。
因為真的考不上。
并非他不夠努力,而是天分不行。
哪怕再多給他一倍的時間,不行的,就是不行。
天分,就是這么殘酷的東西。
翠苗或許不知道,他經常懊惱,甚至曾經怨恨老天,世上聰明人這樣多,為何不能再多我一個呢
眼睜睜看著昔日并肩同行的好友們漸漸登高望遠,只有自己原地踏步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齊振業常常會羨慕
他們那樣的天分,羨慕他們不點就透,但偏偏無計可施。
他對翠苗說過怕,是真的怕,怕秦放鶴和孔姿清越走越遠,自己和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最后,連朋友都做不成功
人和人的身份地位差距太大,離得太遠,再深重的情誼也會漸漸淡薄。
所以去歲秦放鶴寫信來,說想薦他去周幼青手下為官,齊振業馬上就答應了。
就算是癡心妄想吧,他還是想掙扎一把,看能不能將這份彌足珍貴的友情延續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來的路上,齊振業仍難免忐忑,可這兩天跟朋友們說笑過之后,便迅速釋然了。
因為他發現,不光自己怕,那兩個朋友也在怕,怕彼此生分了。
正因為珍惜,所以才會怕。
思及此處,齊振業低頭看在一旁蹦蹦跳跳的妞妞,“你覺得你小秦叔變了嗎”
“變了呀”妞妞脫口而出,然后似乎想到什么,竟然罕見地流露出一點害羞,捧著小臉嘿嘿笑道,“變得更好看咧”
還有御賜的大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