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倒不是鵝毛那樣的,而是細小的冰晶顆粒,落在地上噼啪作響,冰雹也似。
孔姿清招呼趙沛上了馬車,端出兩樣細茶果,親手煮茶與他吃,“我觀你眉宇間似有郁色,可有什么要說的”
孔姿清出身優越,也不討厭享受,出行的馬車都很寬大,上面坐臥皆可,一溜兒固定的小抽屜里也裝滿了他喜歡吃的茶果點心。如今只是往返于兩處住宅之間的短短一兩個時辰,也必要煮一壺熱茶來吃。
趙沛對著銅扣內的火盆搓搓手,卸去寒意,同時在心中揣度著用詞。
他不大確定孔姿清是否知道海戰由來,遲疑再三,試探著說“高麗那邊,子歸”
孔姿清抬眸掃了他一眼,瞬間了然,將熱騰騰的茶水推到他面前,“你們吵架了”
一聽這話,趙沛就知道他知道,倒是松了口氣,不過馬上又郁悶起來。
倒也是,他二人都是章縣人士,據說子歸十歲時就認識了,一度同吃同住同行,一起度過了迄今為止近半的人生,彼此間的信任和了解,自然遠超自己
他將茶杯捏在掌心,感受著燙意游走全身,盯著微微晃動的水面,有些出神,“說是吵架,也不盡然,只”
政見不合罷了。
“你不同意對外用兵”
孔姿清淡淡道,雖是疑問的句式,卻是肯定的語氣。
他太了解趙沛了。
“你同意”趙沛喝茶的動作僵在半空中,因為過度驚訝,語調都變了。
你可是魯東孔氏后人啊
前幾日朝堂之上的反對聲,可都是你家祖先的言辭
“孔圣人昔日游走各方,你以為憑的是什么”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孔姿清忽然來了一句。
所謂跟人講道理,需得先讓對方安靜下來,單靠一張嘴皮子就成的么
趙沛“”
這倒是真的。
就連他所仰慕的那位太白先生,不也是仗劍殺人一把好手么
兩人詭異的沉默許久,耳畔回蕩的只有細碎的雪粒降落,還有車輪碾過石板路的吱呀聲。
“我只是覺得,”趙沛艱難地張開嘴,“畢竟眼下大局穩定,若我朝驟然興兵,總歸不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不以為然。”孔姿清還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可說出的話,卻很有幾分攻擊性,“且不說番邦一直屢屢犯邊,早該有所覺悟,即便沒有,為何定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呢若果然有了這話,必然是我朝百姓先受了傷害,先被人欺辱劫掠。”
那不叫打仗,只是被動報仇,無奈之舉。
他認真地看著趙沛,“這些本來
可以避免的。”
即便同為百姓,也要有個親疏遠近,不是么
或許是他狹隘了,實在做不到胸懷天下、兼顧所有。
在其位謀其政,如今他們是官身,便不能再以以前平民的方式思考,總要有個取舍。若能以小的犧牲換取更大利益,那么那些犧牲就值得。
趙沛啞然。
朋友們一個兩個都反對自己,莫非,錯的真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