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我就該死
眼見隋青竹如此模樣,小方也怕他濫好心,忍不住“以下犯上”進言,“大人,小的以前不敢說,如今也說不得要講了,您確實是個難得的清官,待大家好,咱們都是真心敬服。可終究太好了些,太好了就不像官兒,不像官兒,下頭的人就不怕您,不怕您,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
便如今日下毒。
雖說有苦衷,可未必不是隋青竹縱的,但凡換個官兒,都不用說云南巡撫嚴英杰或總督大人,便是平日里耀武揚威的本地小小知縣,這村子里的百姓哪個見了不是屁滾尿流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下毒
隋青竹聽了,半晌無言,良久才嗟嘆道“你說得對,他說得也對,我這般一味施恩的行事,終究是辦不成什么大事的”
升米恩斗米仇,你一心為他們,做得太體貼了,反倒成了自掘墳墓。
可憐,可嘆,可笑
小方雖不曉得他口中的那個“他”是誰,但欽差大人肯聽,并不嫌棄他多嘴就好。
“誰指使你們的”隋青竹也不叫那幾人起來,微微垂著眼睛問道。
那媳婦本能地抬頭看了眼,只見他大半張臉都被陰影籠罩了,看不分明,與方才來時的和氣可親判若兩人。
就是這一瞬間,她隱約覺得,他身上似乎多了某種熟悉的,令她們本能恐懼的東西官威。
她不敢多看,更不敢多想,深深地埋下頭去,聲音顫抖道“蒙著臉來的,當時屋里也沒點燈,看不大分明瞧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這樣的人外頭一抓一大把,用得著你說”小方不信,“我們大人好性兒,我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你嘴里但凡有半句虛言,老子就”
說著,刷一聲抽出佩刀,往那孩童身上比劃。
女人瞬間崩潰,“小人所言句句屬實,確實看不清啊”
小方等人還要再逼,隋青竹就擺擺手,“她們說的未必有假。”
對方既然動手,肯定不會輕易留下把柄,自然也不會叫體貌特殊的人來。
小方等人立刻收住,圍過來問道“大人,接下來怎么辦”
隋青竹忍不住盯著桌上那鍋漸漸涼透的菌菇雞湯看了許久,總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曾經非常寶貴的東西,悄然間離自己遠去了。
“敵暗我明,一計不成恐還有后手,我們且不要輕舉妄動,
給留守的兄弟發信號,再放煙火與總督大人,請他派兵來接。”
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危險仿佛強加給隋青竹一種名為“狠辣”的東西,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是那樣冷漠,近乎刻薄,好像來自于另一個陌生人。
“將所有相關人員,全都帶回總督府一一審訊如有反抗,原地上枷鎖堵了嘴、綁了手拖回去”
他用的是“審訊”,而非之前的“問話”。
只要把這些人帶回去,越全須全尾的回來,敵人就越不可能相信他們的清白,一定會以為他們“叛變”了。
所以為了保命,這些人就不得不硬著頭皮吐出點什么來。
得了號令的小方等人瞬間興奮起來,轉身去院子里放信號煙火。
聽著外面“嗤嗤”的破空聲,看著驟然亮起又迅速暗淡下去的天空,隋青竹不禁有些恍惚,又有些后怕。
怕死么
他是個凡夫俗子,自然是怕的,但他更怕的還是源于自身的改變,讓他覺得已經變得不大像曾經的自己了。
很陌生。
至于這種變化是好還是壞,現在的隋青竹完全無力分辨。
唯有一點很清楚如果他不改變,這一趟,可能會死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