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要緊,京中多的是需要租房的高級官員,根本不愁租。
原本工部研究火器的就有甲乙丙三個班,十月底,又悄然多了一個丁班,緊接著,盧實去戶部職位,調入工部。
緊接著,已回京半年的苗瑞終于等來新任命浙江巡撫。
午間用飯時,汪淙就對秦放鶴道“如此一來,二師伯也算穩了。”
盧實一動,他們就知道苗瑞恐怕沒辦法留京過年了。
縱然之前苗瑞有些逾越,但終究瑕不掩瑜,沒道理一個戴罪之身都有了新安排,他卻巴巴兒閑置著。
秦放鶴深以為然,“從兩省總督到一地巡撫,明降暗升”
浙江之富庶,天下聞名,擁有多個對外貿易港口,又盛產鹽、茶、瓷器、絲綢等物,更為天下糧倉,哪怕有各項御史、總督在列,可實際操作起來,仍要巡撫配合。
任命是十月底下的,苗瑞十一月初就啟程了,除了董春,董門眾人都送到城外。
“浙江畢竟近,書信往來便利,相較云貴也太平些,你去了那里,我們也安心。”莊隱拍著他的肩膀道。
苗瑞哈哈大笑,“是了,我這一去,也算享福了。”
汪扶風夫妻都是江南人士,距離苗瑞任地不算遠,便手書幾封與他帶著,“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只管使喚。”
新官上任,難免有些磕絆,若能有本地鄉紳從旁協助,就會順利得多。
苗瑞也不推辭,一發收了,轉身拍拍秦放鶴的肩膀,“好小子,等來年再聚,你我再行相撲。”
秦放鶴忍痛苦笑,“得了吧,我提前認輸還不成”
董門上下多少人吶,干嘛非逮著我一個薅,自幼練太極怪我么
眾人說笑一回,目送苗瑞遠去。
工部火器丁班成立后,不光盧實去了,高程也從翰林院外院調入,只身上仍兼著庶吉士的名頭,領雙俸,算是天元帝對他的額外嘉獎。
輪值時,金暉就忍不住問秦
放鶴,語氣復雜,“我竟不知你有這般寬廣胸襟。”
雖未對外公開細節,但該知道的自然會知道,金暉是真沒想到秦放鶴會將這樣好的立功的機會拱手讓人,甚至讓給的還是政敵。
若一切順利,盧實等人必然青史留名
不光他,得知這個消息時,金汝為都頗感震驚。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曾試圖叫你身敗名裂
哪怕別有用心,但只要盧實抓住這次機會,就死不了了。
而盧實一日不死,盧黨就一日猶存。
秦放鶴淡淡道“且論不到胸襟,誰得用便用誰,”他看向金暉,“難道這不是你我為人臣的本分”
金暉啞然。
是本分不假,但這世上的本分多著呢,又有幾人真做到了。
反正若換做是他,他做不到。
若說金家父子只是驚訝,那么盧實的心情無疑更復雜一點。
“父親,這令我作嘔。”
之前他敗了,他承認,不過一死而已。
可如今陛下壓著,他不得不接受敵人的施舍和憐憫,憤怒之余,又不可否認地有些僥幸和歡喜。
他回到了喜歡和擅長的領域,能夠幫父親分擔,能繼續庇護妻兒、族人
這種矛盾的心情讓他覺得秦放鶴虛偽得令人作嘔,而本能地抓住這次機會,茍且偷生的自己,也令人作嘔。
還有一個來月就要過年了,屋里燒得暖烘烘的,還是一般陳設,看似與盧芳枝仍任著吏部尚書時,沒什么分別。
可那多寶閣上,已經不見了往年的水仙名種。
聽著兒子苦澀的低語,盧芳枝慢慢喝完了一碗藥,“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能活著,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
盧實聽得心尖兒一縮,下意識握住他的手,“爹,您這些日子瘦得多了。”
盧芳枝像沒聽見似的,緩緩道“死是多么簡單的事”
他伸出枯瘦的食指,輕輕戳了戳盧實的胸口,“人死如燈滅,還是活著的好。”
人走茶涼,那么只要人沒走,茶就不會涼透。
只要活著,就有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