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地方荒僻,起居不便,今次出門,王近皎帶了個仆人給自己扛行李,他還騎了頭騾子,不過不是雇的原本每年這時來老宅的只有王近皎,今年老三王近達也正好這會子過來,就在四弟的強烈要求下,被動借給對方一匹坐騎。
自從王老大人去世后,王三與王四的來往一年比一年少,如今的關系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遇見只是不咸不淡地問候了幾句,顯得相當疏遠。
當然就算他們經常聯系,王近皎也不想與生活條件比自己好得多的養兄說話。
他瞧瞧自己的衣服,又看看王近達的衣服,憤然之余,一時間深覺命運不公同樣是仕途無望后嘗試做生意,對方不但沒破產,還做的風生水起,遇見好時候,一年甚至能賺到上千銀子。
被四弟暗中嫉恨經濟情況的王近達倒很坦然也很低調,出門時只帶了兩個仆人,不過那兩人都長得頗為強壯,與王近皎身邊的骨瘦如柴的仆從形成鮮明對比。
王近達偶爾會掃王近皎一眼,目中總會帶出一絲輕蔑。
他總覺得長輩更喜歡自己這個無能的四弟,當日蔭官的名額,也是直接給到了對方頭上。
親子、養子,嘴上說得再好,在王老大人心中到底不大一樣。
王近達清楚記得,在大家小時候,淘氣頑劣的王近皎偶爾還被送去他母家那邊習練拳腳上的本事,而聽話懂事的自己他只能留在父親身邊侍奉,幫忙操持家中事宜。
不過享受家族資源的王近皎顯然沒將心思放在自我提高上。
或許是心有靈犀,與兄長一樣,王近皎心中的不滿情緒也在隨著旅途時間不斷積攢。
更巧合的是,王近皎想到的也是童年時的往事。
當時兩人明明都是小孩,長輩卻只對他格外嚴厲,反而總是夸獎那個沒有血緣關系的養兄,除了大姊外,便最看重對方。至于自己,只是稍微貪玩了一些,就被送到母親的老家以錘煉筋骨的名義吃苦頭。
負面情緒削弱了王近皎的體力,他路剛走到一半,就從驢背上爬下來,坐到涼亭內歇腳。
王近皎摸了摸身邊充當座位的石頭,難免有些感慨石頭上面還有他小時候淘氣時亂刻亂畫留下的圖案,旁邊的柱子上也有,不過那些圖案跟依靠家族蔭蔽的悠閑歲月一樣,都早已褪去了當日鮮明的色澤。
他四處眺望,山道兩旁大多都是樟樹跟銀杏,這些樹木比自己記憶里的要高大許多,尤其是銀杏,因為生長速度格外緩慢,往往會給人一種時光停滯的感覺。
可如今就連那些銀杏也長得高大了。
看著用衣袖擦自己臉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的四弟,王近達心中更是不快,皺眉道“繼續走兩步就能看到家里的樓,你回去再歇難道不好”
王近皎撇嘴,道“你既然不覺得辛苦,自己先回去就是,為甚非要喊我”
雖說如此,出于對養兄收走坐騎的擔心,王近皎抱怨了兩句后,還是
讓仆人扶著他站起,又爬回了騾背。
他倒不是真累得無法趕路,就是覺得路上顛得慌,想下來緩緩。
山路大約是許久沒休整了,有些顛簸,被顛得骨頭疼的王近皎愈發不滿王近達的姿態做法兩人又不趕時間,早點到家晚點到家有什么區別,多松快些有什么不好。
他實在不想看到王近達,奈何回家的路只有一條,從山腳處一直連通到王家老宅的大門口。
滿腹牢騷的王近皎終于登上了山頂,他仰頭看著已經充滿歲月痕跡的老宅,還有老宅中高出圍墻的陳舊建筑,一時間很想拿了生活費立刻跑路。
懷宜城也算王氏祖居之地,自己住在城里,不也能起到懷念去世長輩的效果嗎說不定因為居住條件好,還能勻出更多時間來思念先人。
王近皎再度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灰,給了仆人一個趕緊去干活的眼神,后者只好慢吞吞地走去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