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洋洋得意地和汀墨對了個眼神。
楚明姣踩著碎石頭下來,和江承函肩并肩站著,她還和從前一樣,穿長長的拖尾裙,袖口和領邊繡滿了栩栩如生的紋路,風往這邊一吹,披帛上的緞帶和裙擺都像一捧驟然盛放的花,鼓吹著開到他懷里。
江承函很輕地頓了下。
這一幕對他而言,其實并沒有預兆。
楚明姣是個很跟自己較真的姑娘,一些事情,她走不出來就是真走不出來,撞到頭破血流都走不出來。楚南潯是她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人,那是足以為她遮風擋雨,讓她能開開心心,心安理得去做個嬌貴小殿下的支撐。
所以現在。
有點像夢。
像出現在極致的恍惚與疼痛后短暫的一點想象。
他沒有隔空穿梭,牽著楚明姣往神主殿走,聲音像雪山巔初化清泉“你就任他說”
“嗯。”楚明姣視線從他們牽著的手上轉了一圈,想了想,補充道“還給他倒了杯茶,讓他慢點說。”
后面悄悄聽墻角的三個有點忍不住想笑,都憋住了,并且識趣地遠遠綴后一長段。
“”江承函沉默地在腦子里搜尋了下,上次她這樣涼涼地抱怨是什么樣的情況,掂量了下情況問“氣成這樣,傷得很嚴重嗎”
“需要神主殿送些傷藥過去嗎”
早年,他們才在一起時,楚明姣的本命劍還未完全修成。她手癢癢,身邊朋友許多,什么圈子的都有,誠然,都是些意氣風發,想將天下盡攬懷中的少年少女,說起比試,誰都不服誰能壓自己一頭。
楚明姣很珍惜這樣的機會,將他們挨個拎著比試了一遍。
說比試是含蓄的,那簡直是單方面的“虐殺”。
特別是那個時候,楚明姣經常收不住手,掌握不了力道,本命劍又是主極致殺伐的兇器,幾重意外疊加下來,和她比試的人無一例外,都嘗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有實在被揍得慘的,捂著青紅的鼻頭和嘴角跳起來半真半假地要和楚明姣拼命。
每當這個關頭,楚南潯與神主宮的禮物便會一前一后地送到挨打少年的家中,禮物挺貴重,傷藥也很實在,楚南潯在圈子里的口碑和名聲實在是好,后者身份又太過貴重,讓人無從拒絕。
于是很能熄火。
楚明姣拿眼瞅他,頗有種他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字音咬得略重“我前腳教訓人,你后腳給人送藥是什么意思”
十三年過去,他們之間應該生疏至極,可有些習慣依舊銘刻進骨子里。
江承函琢磨了下這話的意思,失笑地止住話音。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走進了神主殿的地域,數百盞燈在樓頂,檐角間照過來,幾位守夜巡視的神使見到兩人相攜而行的一幕,俱都瞪大了眼睛。
他們中有些是沒見過神主的,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后面察覺到動靜的長老把頭摁了下去,算是遙遙行的一道禮。
神主殿這方面的儀制重得令人難以想象。
一行人如雪中孤影般從這座巨大的宮殿前掠過,步履不停地從踏進更深處的禁地中。
幾名長老的身后無聲無息地出現兩道人影,為首那個佝僂著背,頭發與胡須皆白,精神矍鑠,頗有種歸隱老人閑云野鶴的灑脫姿態,后面一個長得古板,相貌平平,下巴拉得很長,不茍言笑。
“大祭司。”長老們紛紛反應過來,正色頷首稱呼“二祭司。”
神主宮兩位最具話語權的祭司在此時齊齊現身。
“今夜沒你們的事了。”大祭司笑了下,隨著這笑,一張臉上的褶皺堆疊起來,透著種滑稽的和藹感,聲音平和有力“都退下吧。”
長老們顯然對神主殿的規矩了然于心,當即垂首告退,從燈影闌珊的閣樓中憑空消失。
“居然又回來了。”二祭司眉頭緊皺,在額心呈現出兩道極深的溝壑,他遠遠看著數百米外那兩道縹緲身影,眼中溢滿無法理解,又無可奈何的神色,話音在隔音結界中拉出回音,操心得不行“看到楚明姣,我就開始擔心神主。”
“年輕人的事,我們也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