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祭司骨子里是個再板正規矩不過的人,楚明姣一來,就像一捧熱油毫無征兆地澆到了風平浪靜的鍋里,霎時噼里啪啦炸起來,鬧得水花四濺,潮瀾頓生。
這種熱烈的性子,他實在沒法茍同,自然也并不待見。
這人吶,一但心里對某個人存了成見,就是從上到下,吹毛求疵,哪哪都不滿意。他迫切地想把這個不穩定因素驅逐出潮瀾河與江承函的身邊。
楚家女平素嘻嘻哈哈的帶著身邊人一通亂搞,沒個正行慣了,根本沒半點神后應該有的樣子。而他在神主殿位高權重多年,掌生殺大權,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對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挑釁,再加上楚明姣那張嘴,于是今日失控了。
江承函長身玉立站在香案前,一身雪色,眉眼微凝時,通身上下的溫柔雋永都內斂著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透骨的淡漠,昭示著山雨欲來的氛圍。
“錯在何處。”
二祭司咬了咬牙,艱澀開口“臣罔顧身份,以下犯上”
說到后面,他眸光閃爍,像是經過了什么激烈的拉扯掙扎,本就長的臉拉得更長,實在怕江承函越沉越深,壓低聲音將話題拐了個大彎“殿下,有些話臣心知不該說,可為潮瀾河日后著想,不得不說。”
“楚家女十三年前為了楚南潯的事和殿下鬧成什么樣子,人盡皆知。后來殿下與她兩地分居,相安無事,在這期間,她從未過問過潮瀾河與您的事,甚至于前段時日與罪子親密無間,壞殿下聲譽。這次突然回來,必然別有所圖。”
二祭司越說越順,腦子里有東西仿佛連成了一條線“汀白嚷嚷著說是因為忘前塵。忘前塵,忘卻前塵,可從前的事,她哪點不記得若真像他們所說,這藥有抑制情緒的效用,那這天下心魔,便都因此藥迎刃而解了。”
“臣從未聽說過有這種藥。”
“如此一來,她大費周章回來,不是為楚南潯,便是為了深潭。”
“二祭司。”安靜聽完這些,江承函聲線微凝起泛涼的霜雪“你確實夠以下犯上的。”
“楚明姣并不只是楚家女,亦是潮瀾河的神后。你同她動手,與同我動手無異。”
前面那些話,他像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二祭司咽了下口水,他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什么大風大浪都見過,一顆赤膽忠心毋庸置疑。若是換成凡間的帝王,他屬于那種能在金鑾殿叩首死諫的臣子,可面對神靈,他縱然再不怕死,心底的敬畏也仍讓他不敢多言。
“臣認罪。”二祭司頓了頓,又斟酌著道“臣只是怕來日神后會傷害殿下。”
“你逾矩了。”
江承函袖袍微動,聲音中并未泛起波瀾,很快下了決定“去自領五十神鞭,罰俸十年。再有下次,恕不輕饒。”
“退下吧。”
二祭司垂頭喪氣地出去了。
他出去沒多久,汀墨便撩開珠簾進來了。
他將手中捧著的藥匣呈到江承函跟前,道“殿下,這就是忘前塵。這藥對外說是楚家藥師一派的藥首才研制出來的,但這藥首是小殿下的人。”
這話的意思簡直是太明白不過了。
楚明姣身份擺在那,才研發出來,無人試過的東西,誰敢讓她先用
要么這東西根本就是假的。
汀墨不敢想細想這個可能。
江承函手指挑開藥匣上的小鎖,將里面那顆赤色藥丸捻出來,食指稍用力一碾,細碎的藥末簌簌掉在桌面上,像泥土碎屑一樣的質感與色澤。
“復魂草,折紅頸山盆子。”他將這枚藥丸用到的材料逐一說出來,沉寂半晌,將手里藥丸放回盒子里,道“我知道了。”
“端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