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暫時壓住深潭,使四個月的期限往后延長,江承函保持著輸送神力的姿態,站了半宿。
今日種種皆在眼前晃過。
他身有束縛,注定無法與楚明姣坦誠說起深潭,無法在她說想要解決深潭之事上說任何的贊同之語,連個輕到極致的“嗯”字都不行。
如今可以預見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山海界為三界承擔一切,與日漸囂張不滿的深潭同歸于盡,從此銷聲匿跡,不復存在。
山海界是大,幅員遼闊,可和浩渺眾生比,就如滄海一粟,又算得了什么。
犧牲小我,成全大我,是連這片天地都認為的最正確的做法。
作為神靈,不知對錯,無法插手。
江承函鎮壓深潭時,汀墨就抱著劍杵在一邊等,在某一瞬間,神思恍惚,突然想起了十三年前的事。
都說神靈無心無情,可唯有他知道,深潭沸騰的那個夜里,江承函也曾如現在這般,枯站數夜,恨不能將一身神力散盡。
就為了讓深潭能多穩定一段時間。
更深夜靜,星移漏轉。
在如水夜色即將抽絲剝繭般被晨光汲取所有生機時,江承函終于抽身而出,他緩步踏進清冷月輝中,手扶著那圈圍欄,極慢地闔眼,整個人像易碎的名貴瓷器,從頭到尾都現出一種極罕見的破裂感來。
這是被抽取太多力量的后遺癥。
汀墨急忙上前,被他提前伸手制止“無妨。緩一緩即可。”
就在這時,汀墨手中的傳音玉簡亮起光芒,他看了看江承函削瘦清癯的背影,小心點開了玉簡,在看清上面一行字時急匆匆地抬眼。
“殿下。”他暗罵今夜到底是個什么碰鬼的日子,怎么事一茬接一茬來“冰室伺候的傀儡人傳來消息,楚家少主神魂又開始動蕩,他”汀墨咬著牙說下去“他需要殿下的神力滋養。”
滋養后又得受罰。
以江承函此時的身體狀態,這無疑是叫他難以承受的酷刑。
“知道了。”消耗過大,江承函聲音微低,他將手指用絲帕擦干凈,不曾有過遲疑,抬步往外去“回罷。”
冰室中料理好楚南潯,他額心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腳步卻未停,徑直跌進外面的暗室,又受了一遍天定的刑罰。
身體上的痛極為麻木,神靈對這些苦楚適應良好,只是偶爾,幾根銀絲像是穿透心臟時,會有一種密密麻麻,抽搐似的痛貫穿胸腔。這時候,他會微微蜷起食指,藏進袖袍中。
他想起了姣姣。
神靈情緒淡得可以忽略不計,即便情竇初開,與楚明姣在一起,開心,愉悅與安寧的情愫也為多數。
她太會哄人,楚南潯總能被她幾句撒嬌哄得暈頭轉向,腳不著實地,實際上,作為被楚明姣沁在蜜罐子里泡著的那個,江承函也并沒有能比楚南潯好上許多。
情意甚濃時,純粹大膽的姑娘大抵能將世間所有情話說遍。
因此他從不知道,原來人決絕起來,說不在乎,便真不在乎了。
決然離開的那個,大抵都不會想著回頭。
相知相許幾十載,矜貴如神靈,也終于嘗到被愛情折磨到心悸難止的滋味。
天罰結束,江承函背抵著墻面,指尖顫著,低聲平復呼吸,汀墨要來扶他,依舊被他清淺拒絕“無妨。”
除伴侶外,神靈與他人間有著極重的距離感,天生不喜他人近身。
“殿下。”汀墨低聲道“三祭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