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契時我們都還年少,以為空有一腔愛意,就能順理成章戰勝所有。”說到這,她像是倏而間意興闌珊,不太想提了,頓了頓,草草含糊地補充“但時間長了,兩人的立場,觀點,行事原則都會產生碰撞,碰撞多了,爭執與吵鬧自然接踵而來。”
“現在想想。”
“我自幼離經叛道,天生反骨,他卻溫潤而澤,秉節持重到死。”楚明姣攤攤手,學著蘇韞玉先前的動作,撿了手邊一根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在火堆里搗鼓“當矛盾不可調和,誰也無法說服誰的時候,關系也就隨之冷淡了。”
人的一生短暫又漫長,事實上,再熾熱的愛都會消磨,再滿溢的濃情蜜意都會冷卻。
火堆被她沒章法的動作搗得連著炸開幾蓬火花,煙氣也跟著升上來,蘇韞玉趕緊給她比了個“停”的手勢,認命地撿起了邊上被自己丟開的木棍。
看到這一幕,她側頭抿了下唇,抿出個不大明顯的笑,給人種毛絨絨的溫暖之意“關系不關系的,等這件事結束,招魂術成功,再看吧。”
“注意點。”蘇韞玉沒好氣地道“收一收你的笑,看清楚現在是誰,是哪個男人在為你赴湯蹈火,二十天不到,連生火的技巧都學會了。”
他太了解楚明姣了。
她自詡不是善茬,不是好人,她沒法心懷天下,事事公正,可實際上,這顆在愛意的包圍中成長起來的明珠,能自私,心眼能壞到哪里去呢
聽到她這句多少帶點希冀意味的“再看吧”,蘇韞玉就知道。
這十三年來,楚明姣痛苦內耗到劍心瀕臨破裂,無以為繼,卻仍舊站在江承函的角度上為他考慮過。
為他考慮過神主的責任與不易。
楚家二姑娘實際是個再單純不過的性子,有點犟,認死理,內心卻分外柔軟,當事實擺在眼前,江承函違誓在先,縱容著深潭這種東西越來越過分時,她無法接受。
所以她尖銳的長出刺來,不為保護自己,只是為了刺他。
這好像已經是她能想出來的,最極端的懲罰方式。
當鬧過,刺過,利用過之后,楚南潯招魂有了轉機,她就小女孩似的,寬慰自己,算了,和一坨不知變通的冰塊計較什么。
他們兩個又不可能真分開的。
想想,純稚得有些可愛。
“我哪里笑了”
楚明姣正襟危坐,唇角那兩點極淡的梨渦旋即消散,她若有其事地理了理衣袖,似乎終于覺得在蘇韞玉面前這樣反復無常的很沒臉一樣,施施然引開話題“反正就這么一回事,對了,凌蘇的卦算出來了嗎今夜是兇是吉”
聽了她這么一番話,凌蘇心里不由嗤的一聲,想,都說楚明姣變化大,與往日判若兩人,這哪兒變了,不還和從前一模一樣呢么。
“還沒呢。”他拋開兩塊卜骨前,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柏舟“我算算。”
果真,換了個身份的帝師大人也沒比神主殿下難哄多少。他自己應該不曾發現,視線落在楚明姣身上時,那雙常年籠著厚重積霧,不顯露真實情緒的桃花眼里,近乎將自己全然剖白。
一種深重澀然的情愫,隨著她每一個字流遍全身,淌過四肢百骸,到最后,連唇齒間都開始發麻。
分不清是針扎般細密的痛楚,還是后知后覺嘗出的微末甜蜜。
由始至終,在感情方面,江承函并不是占據主動地位的那個。
那是他最笨拙,也最為遲鈍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