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動作一頓,老態畢顯的手掌平直張開,手指縫隙中的殘余魚食三三兩兩掉下去。
這么多年,他為祭司殿付出太多,也操勞太多,幾乎將所有精力與生命力耗盡了,平時蓄著威嚴端著姿態時不覺得什么,這會松懈下去,才發現他老得只剩一副骨架,外加一張松垮的人、皮撐著。
慈和仍舊慈和,細看卻覺出一種驚魂動魄的駭人之意來。
“問清楚了沒”大祭司收了笑,眼尾的皺紋一根根拉直,聲音低,咬字卻重“凡界現在是什么形勢,你細細說。”
“是。”那侍從跟在大祭司身邊許多年,風風雨雨見過不少,再緊迫的情況都不會表現得驚慌,當即整理語序,低聲道“來的是天極門的太上長老,借口商議仙盟會的事進來的。他也知道如今這個時間段,您該避嫌不見他們,但這事事關凡界,他們思來想去,心有余悸,怕將來釀成大錯,還是決定來向您稟明。”
“那長老說,五年前帝師與宮里欽天監聯合算的那一副卦,從進祖脈的勢力,到人數,乃至地煞如今的狀態,一一對應。”
說罷,侍從忍不住去看大祭司的臉色,問得謹慎又忐忑“大人,這件事,我們還要再插手嗎”
這話話音甫落,以大祭司這樣的心性,眼皮都不由得連著跳了幾下。
他的思緒,似乎被這寥寥兩三語,一躍帶回了五年前。
那時潮瀾河正是盛夏,一個萬里無云,遼遠晴朗的好天氣,天極門與絕情宗宗門的弟子不知怎么,在一個小得幾乎無人問津的秘境外與神主殿的神使起了沖突。少年人血氣方剛,心比天高,到最后,雙方居然還動了手。
當時,江承函正在閉關,身為神后的楚明姣又回了楚家,一年都難得見次人影。
于是這兩仙門中的長老來賠罪時,順理成章地踏進了祭司殿。
那會,大長老心中就有了種驀然不詳的預感。
什么爭執動手,都不必深想,他就知道這其中肯定有貓膩。
神主殿的神使在三界中有很大的權利,別說四十八仙門,就算是山海界五世家,對他們的態度都一向慎重。如果沒人故意授意,幾個初出茅廬的小少年,縱使再沒分寸,也不可能鬧出這戲劇性的一幕。
那么,繞這么多彎子找到他面前,必定是出了什么讓凡界難以解決的事。
什么事,能讓四十八仙門齊齊束手無策
是個人用手指掰一掰都能算清楚。
除了深潭,不作他想。
果不其然,那兩位長老說是帶人請罪,可人才一坐下,便是一副坐立難安,欲言又止的模樣。
大祭司揮退左右,單獨接見了他們。
“神主殿下神念遍布整個潮瀾河,他如今在閉關,才讓我有可操縱的余地,可我的靈力也支撐不住太久,你們若是有話,就快些說。”他摩挲著白釉茶盞的杯壁,聲音不高不低,給人種深重的威嚴之意。
“果然瞞不過大祭司。”那兩位長老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略局促地搓了搓手,不敢耽擱太長時間,率先開口道“大祭司恕罪,潮瀾河的規矩我等都知道,如果不是真遇到了棘手的情況,我們不敢來叨擾您。”
大祭司伸手點了點他,語調平淡“虛話免了。說事吧。”